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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锦衣卫”,野无遗贤

  “廖十三,等回长安后,就不用为我的亲卫了,我会安排你做其他事情。”

  李瑄趁着廖峥嵘沉默的时候,突然抛出这个消息。

  “李帅,您也看到了,属下是这么无知的人,只可为您的亲卫,做不成其他事情。”

  廖峥嵘听到李瑄要调他离开,心中慌乱。

  他跟随李帅很长时间,在战场上抛弃了剑,提起长槊,多次大战。

  他见证李帅的英雄豪气,认为战场才是他的归宿。

  为游侠,哪怕受人称赞,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碌碌无为的一生罢了!

  所以廖峥嵘不想离开李瑄。

  “不…我认为廖十三是有理性的。否则今日就不会来问我了。等你一个人做事的时候,要有多思考。要从问题的根源去推算。”

  “有的时候,看到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相。最凶狠的敌人,反而做着最温柔的事情。”

  “我的一生,忠于社稷,忠于百姓。而天下间的蠹虫太多,反对我的豪强大族比比皆是。他们现在畏惧我的威势,但他们一定在想着落井下石。他们逼不得已的时候,还会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些都需要峥嵘去完成!”

  李瑄从座位上起身,拍了拍廖峥嵘的肩膀。

  和别的麾下不同,廖峥嵘追求的是侠义的精神,和李瑄对他的恩惠。

  廖峥嵘完全忠心于李瑄!

  李瑄的命令,大过任何人,甚至皇帝。

  李瑄在向廖峥嵘讲大义的时候,从不提忠于皇帝。

  而是忠于社稷,忠于百姓。

  他曾经甚至说过,如果皇帝为桀纣,臣子当不必听从。

  廖峥嵘也觉得有道理!

  他是李瑄几年来精心培养的人,信仰已经向李瑄靠拢。

  正是因为廖峥嵘有侠义的精神,才会如此。

  和罗兴、薛错一样,将来他们都有大用。

  他们跟着李瑄身经百战,但却没有官职,也没有勋。

  但将来,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富贵!

  “如果能那样,属下会义无反顾为李帅分忧,但属下愚钝。”

  廖峥嵘自然不会明白李瑄的意图。

  “在霍邑的时候,许多佃农竟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他们的衣食住行皆来自于豪强。如果有一天,天下豪强皆与我为敌,他们裹挟佃农,为朝廷对抗,该怎么做呢?”

  “官兵的兵器锋利,但这些佃农又何其的无辜?他们只是拿起武器的百姓。”

  “不久后,我会在朝堂上,颁布常平新法…”

  “另外,我会设立一支常平新兵。常平新兵由朝廷直接掌控,用以帮助朝廷催收债务。”

  “常平新兵每一道设一营。起初我会让你成为一营之长。一年后,会让你成为常平新兵的统领。”

  “而常平新兵,明面上帮助朝廷催收债务。实际上,派人到乡里,向佃农、百姓,宣传我的事迹。让那些佃农知道我杀死豪强后,会将田地分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与豪强一起对抗朝廷,必然会被牵连家族。”

  “同时,峥嵘可招募品行好,且忠诚的游侠为亲信,让他们搜集地方官吏的信息,看地方官吏是不是与豪强勾结,有没有徇私枉法,百姓对他的评价如何?”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将其透露给他人。因为你们明面上是常平新军,为常平新法保驾护航。”

  “我可能变法失败,但我一定会卷土重来。峥嵘只需要仔细完成我的吩咐…”

  李瑄虽然对廖峥嵘说了很多,但他一句一顿,每一个字都无比慎重。

  很明显,李瑄的目的不是“常平新军”,而是借常平新军为名,将常平新军打造成一支类似于后世“锦衣卫”的队伍。

  不同的是,当前廖峥嵘只负责搜集情报,将李瑄的事迹,传至乡里百姓、佃户、奴婢。

  让他们知道将来跟随豪强与李瑄对抗是死路一条。

  而顺应大势,则摆脱佃户的身份,重归良家,分得土地。

  常平新军现在只是一个概念,没有锦衣卫一样的执法权。

  哪怕被人抓到把柄也没事。

  李瑄可以向李隆基说明,他是在调查是否有官吏豪强勾结,准备收拾豪强。

  因为李瑄的目的确实是这样。

  而且李瑄一直屠戮豪强,也有这样的动机。

  如果他能按照计划,把持朝政,这支常平新军就会摇身一变,他们将为李瑄扫清豪强,立下大功。

  “属下…听从李帅的安排!”

  廖峥嵘仔细听李瑄讲述以后,觉得李瑄说得有道理。

  佃农们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被当牛马一样使唤。他们不知李瑄的威势。

  诗词歌赋之类,亦跟他们无缘,关键时刻,很可能被豪强忽悠。

  李帅设立常平新兵,以“收债”的名义,轻而易举踏入乡里,对李瑄的事迹进行宣传。

  豪强只能干瞪着眼,敢加害常平新兵就是谋反,直接把他们灭了。

  “这次河东之行,峥嵘应该有体会…”

  李瑄向廖峥嵘说道。

  他拜相以后,走一步要看两步。

  为将来谋划!

  明代的锦衣卫到后来虽然腐朽,滥用职权,排除异己,危害国家。但在开国之初,对朱元璋的统治有极大的帮助。

  李瑄肯定不需要明代那种锦衣卫,他要通过改革,建立一支为百姓保驾护航,在暗地里监察地方官吏的组织。

  有一定执法权利,但没有绝对的权力。

  “启禀李帅,河东兵马使李将军,请您回去的时候,路过太原,检阅兵马。”

  廖峥嵘下去的时候,一名来自太原的传令兵向李瑄禀告。

  由于李瑄是绕过太原来到朔方县的。

  所以李光弼请李瑄巡视河东回去的时候,从太原经过。

  朔方,在太原正北部。

  “我正有此意,告诉李将军,大概半个月左右,我就会前往太原。”

  李瑄向河东的传令兵说道。

  他现在好歹还是河东节度使,正好检阅一下天兵军。

  翌日,李瑄让朔方县丞代行朔方县事以后,带着亲卫和千牛卫到达马邑,然后南下唐林、秀容、阳曲等县。

  最终进入太原。

  太原毕竟是王忠嗣曾经坐镇的地方,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李瑄监察刑狱、仓库、吏治,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三日后,李瑄在太原城外,观看天兵军阅兵。

  然后又与李光弼攀谈半日,离开太原,准备返回长安。

  所抓的豪强、官吏,以及抄家得到的金银珠宝,通过黄河转运至蒲津渡口,然后再由官道至长安城。

  在得知李瑄要离开河东后,河东豪强把紧绷的弦放下。

  李瑄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太大,他们害怕李瑄强行捉拿他们,已经有鱼死网破的准备。

  好在他们沉住气,没有派死士去刺杀李瑄。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如果豪强不多事去刺杀李瑄,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河东豪强大族那么多,李瑄总不可能一家一家地查。

  治理天下,除了上层的决策,中层的执行尤为重要。

  最怕的就是中层官吏欺上瞒下,下层官吏拿着鸡毛当令箭。

  将一个好的方法,变成坏的政策。

  长安,十月十五。

  在李瑄返回长安的时候,长安在进行一次制科考试。

  早在一个月前,科举丁亥科开始。

  今年科举的试题为《罔两赋》,考官为礼部侍郎李岩。

  等到发榜的那一日,进士及第二十三人。

  一个叫杨护的名士,状元及第,名动长安。

  一切似乎没什么问题。

  长安的达官贵人、文人士子,就等制科放榜。

  制科,是为皇帝亲自下令开科,不归礼部。

  李隆基下令李林甫为制科的考官。

  待出成绩以后,向李隆基禀告,他在殿上问询及第者。

  十月十五日这一天,杜甫信心满满。

  “杜二,我当仁不让了。”

  即将入考场的时候,一名叫做元结的士人,向杜甫说道。

  元结和杜甫目的一样,走制科的捷径。

  他从小折节向学,拜大学者元德秀为师,使他有不错的名气。

  “哈哈,及第的人不会只是几位。”

  杜甫笑了一声,他知道元结的意思,想在制科拔得头筹。

  但他还是展现出胸襟,只要及第即可。

  “天水王在中秋夜宴主动寻你,使你名动长安,你又报诗,及第者当有伱一员。”

  元结又给予杜甫肯定。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但那一晚上,天水王太惊艳了。

  之前的《江南春》小词虽清新,但寓意没有那么深刻。

  而《水调歌头》至今还让文人士子捉摸。

  据说中秋过后,长安“洛阳纸贵”。

  楷书、行书、草书、隶书,人们用各种书法,去抄写《水调歌头》,稍有不满意,就换纸重抄。

  《水调歌头》能意境之美,情感之丰富,吸引一部分文人诗人,开始对教坊名曲《蝶恋花》《青玉案》《好时光》《鹊踏枝》等填词。

  甚至还有人想按照李瑄《水调歌头》的平仄,填新的《水调歌头》。

  文人雅士去青楼,妓女如果不会弹奏《水调歌头》,哪怕是色艺双馨,也接不到客人。

  这首曲子和歌词,如狂风般地吹向大江南北。

  “与君共勉之!”

  杜甫虽然自信,但越是在考试之前,愈发慎重。

  他需要及第,才能拜在李瑄门下,辅助李瑄。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铛!铛!铛…”

  “考生入场!”

  几声钟响后,礼部官吏宣布准备开始制科考试。

  学子们整顿仪容,先后步入贡院。

  贡院内,已分为数十个区域。

  由于是制科“通一艺者”的考试,每个区域的试卷都不同。

  并不是每个区域的“最优者”都可以及第,而是需要及第者所考内容有极高的水准。

  比如书法,没有让人惊艳动容的书法,是不可能过的。

  颜真卿、张旭那个水平,是没人能达到的,但次一级,如李瑄的书法老师李琚那样还是要的。

  考试不糊名。

  杜甫看到诗的试题后,稍一思,就连下二十韵的古体诗。

  另外还有占据成绩比重不高的策论,杜甫有所收敛,仔细写了一篇。

  李林甫只是在几个区域转了一圈,就回幕后喝茶休息。

  他目光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随着日落西山,制科考试结束。

  杜甫和元结,皆轻松地走出贡院。

  其他的文人士子有信心满满的,也有沮丧的。

  考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清楚。

  “铛铛铛!”

  三天后,贡院外放榜,敲锣通知的兵卒,将此消息传遍诸坊市。

  文人士子们,蜂拥而至。

  连没有参加制科的人都去凑热闹。

  今年有二十三人进士及第,他们想看看制举有多少人及第。

  贡院外,红纸之上,黑色笔迹。

  第一等,第二等,第三等…

  一共十二人。

  “制科才十二人啊!”

  “今年参加制科的人千多人,才中十二吗?以前不会这么少人的。”

  “难道今年考生水平不行?”

  “有进士科在前,有能力的士人都考进士去了。”

  “没有杜甫啊!天水王亲自见他,不该是徒有虚名的人啊!”

  “据说杜甫报名的是诗,他的诗大气磅礴,那句‘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不是凡人能作的?再加上天水王为何他提名,不该不上榜的?”

  “咦!这份榜单上好像全是官吏,没有一个白身啊…”

  突然间,有人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

  制科不单有白身参加,还有一部分八九品的小官,他们没有“进士”的功名,想通过制科及第,在圣人面前露脸,得以提拔。

  这类官吏占据应试者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十分之一,却拿到所有的及第名额。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此时,杜甫奔跑至一个榜单旁停下,他迫不及待地挤入人群。

  杜甫!

  榜单一眼望尽,并没有这两个字,杜甫如晴天霹雳一般,僵持在原地。

  他再次落榜了!

  而且他又引以为傲的诗文落榜。

  他是大诗人杜审言的孙子,认为“诗是吾家事”。

  哪怕是一顿饭,都能想出一首诗来。

  在这方面落榜,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他告别在洛阳的妻子,信誓旦旦地承诺在及第后,将妻子接至长安。

  现在却是…

  而且杜甫无法再去找李瑄了,连制科都落第,还有什么颜面呢?

  一瞬间,杜甫仿佛直接老去十岁一样。

  那种轻狂的气质从他身上远离,一去不复返。

  元结也一时怀疑自己。

  跃龙殿中,李林甫带着十二名制科及第者,面见李隆基。

  并且将他们的试卷都呈上。

  “制科及第者只有十二人吗?”

  李隆基在幕后粗略看一下试卷,向李林甫问道。

  这些试卷没有勾起李隆基的兴趣。

  “回圣人,只有这十二人及第。且这十二人原本都是在朝的八品、九品官吏。”

  李林甫向李隆基回答道。

  “应举者一千五百余人,其中白身应该占据大半才对,难道一个白身都没有及第吗?”

  李隆基眉头一皱。

  他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离奇的事情。

  “这正是圣人的英明,与天下的福气啊!”

  李林甫突然跪在地上,向李隆基祝贺道。

  “右相何意?”

  李隆基摸不着头脑,右相怎么突然行此大礼?

  “此乃野无遗贤之象,每年的科举,已经够选拔白身。其他的人才也皆入朝中,再怎么选拔,也只是在朝中。野外皆是庸才。”

  李林甫向李隆基回答道。

  《尚书》中说:“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意思是民间没有人才了,正是天下太平,国君圣明的象征。

  这是一个很顶级的马屁。

  而代价却是无数文人士子的努力与汗水,付诸东流。

  文人士子也会对科举失去信心,连圣人下诏的制科都能作假。

  谁又能保证进士科没有猫腻?

  “右相之言,颇有道理。将野无遗贤,告知天下。以后制科就不再举行了,常科足以选拔人才。”

  李隆基抚掌大赞。

  因为野无遗贤,并非贬义,而是在唱他的功绩。

  制科的成绩已经公布,李隆基为了自己的颜面,为了自己的虚荣,选择了相信这个非常荒唐的谎言。

  他不知道的是,“野无遗贤”这个褒义词,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成为贬义。

  “谨遵圣人旨意!”

  李林甫再拜。

  随后,李隆基和李林甫一起出幕后,在跃龙殿召见制科及第者。

  问询他们的官职后,李隆基让李林甫对所有及第者提拔两级。

  野无遗贤,很快传遍长安大街小巷。

  “黑幕,抗议!怎么能都是官吏及第呢?李林甫又玩弄权术,他必死无葬身之地。”

  元结则非常不服气,他在对李林甫破口大骂。

  认为李林甫故意只录取在朝官吏,而不顾在野的文人士子。

  在朝的官吏已经定型,在野的文人还有满腔的热血。

  元结越想越气,立刻写文讽刺李林甫,文中对李林甫罪恶的揭露入木三分。

  写完以后,元结将其传给长安士人,然后连夜跑路…

  他准备找个小山归隐,躲避李林甫的残害。

  历史上元结在李林甫死后,才敢出山,一举进士及第…

  杜甫面容憔悴且复杂,他也写一首诗,这首诗诗风大变。

  不过他还是藏了起来。

  他还有妻子兄弟姐妹…

  李林甫的女婿杜位,是杜甫的堂弟,与杜甫关系非常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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