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颉利也不肯退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距离怀安城最近的瞭望台上,苏定方偷偷摸摸的用一个长筒的东西对着怀安城望了好一阵子后,快速的收起了长筒,背负着双手感慨。
侯君集刚刚爬上瞭望台,想跟苏定方亲近一下,听到苏定方这话,忍不住道:“也许是颉利觉得自己还有一拼之力…”
苏定方低下头看了侯君集一眼,待到侯君集彻底爬上了瞭望台以后,讥笑道:“萧关失利、延州失利、绥州又失利,甚至连石州和苇泽关也失利了。
并且还损伤了近十万多的兵马,已经无力再南下了,再战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斩获,只会徒增消耗。
颉利不会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吧?”
侯君集凑到了苏定方近前笑着道:“也许他真的不明白…”
苏定方自嘲的笑道:“那他就不配做突厥的可汗,我大唐被这种敌人欺负了数年,是我辈无能。”
侯君集好笑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突厥只是趁着我大唐平定内乱的时候趁虚而入罢了,是我大唐没有余力征讨他们,所以才让他们逞凶。
如今我大唐一统,有余力征讨他们了。
自然要让他们将以前加诸在我大唐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苏定方深以为然的点头,然后盯着侯君集道:“我听说后将军是一个卓尔不群的人,为何今日一反常态,频频附和我的话?”
侯君集一脸的尴尬。
早年他仗着家里有些浮财,不学问也不学武,相当浮夸,还经常跟人吹嘘自己有多神勇。
加入到李世民麾下,看到了真正的人杰以后,他才明白他有多么的自大。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勤练武艺,勤读兵书,并且通过了仅仅四年时间,就将武艺练到了很高超的地步,并且许多兵书也被他融会贯通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有了跟真正的人杰一较高低的资本。
李世民之所以一直不提拔他,一直不重用他,也跟这有关。
“国公可知道,早年的侯君集虽然学过武,但却一窍不通?”
侯君集在尴尬了一会儿后,苦笑着问苏定方。
苏定方一脸意外。
侯君集继续道:“早年的侯君集自命不凡,又惯爱说大话,学了四五年箭术,十中其一,便自以为天下无敌。
一直到了秦王府,见识到了秦王的神勇,见识到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的智慧以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自大。
也正是因为如此,侯君集虽然追随秦王很早,却一直不受重用,官爵也仅仅是在县子之列。”
苏定方难以置信的看着侯君集,很难想象侯君集在入秦王府之前,箭术既然这么差。
箭术是所有习武之人必学的武艺。
侯君集都练的这么差,那其他的武艺恐怕也很差。
可如今的侯君集不敢说有万夫不挡之勇,却也能在七八个甲士的围攻下进退自如,在兵法谋略一道,也颇有造诣。
也就是说,侯君集有现在这一身能耐,完全是这几年学出来的。
这就很让人惊讶了。
毕竟,学武也好,学习兵法谋略也罢,都是一个很长期的工夫。
需要用铁杵磨针的工夫,慢慢的去磨。
很多人练了十几年武,也练不出个什么名堂,很多人读了一辈子兵书,也不能学以致用。
侯君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好武,学好兵法谋略,肯定是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功,也有远超常人的天赋。
这些都值得苏定方为之动容。
毕竟,侯君集学的,苏定方也学过,知道里面的苦。
“如今投身齐王殿下麾下,蒙齐王殿下厚爱,委以重任,才能一展所长,以施抱负。国公乃是齐王殿下心腹,侯君集自然希望跟国公亲近一二,希望齐王殿下能早日引侯君集为心腹。”
侯君集感叹着,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没有藏着,也没有掖着,就光明正大的说,要做李元吉麾下的心腹。
苏定方有些错愕的道:“你这话不应该跟我说,应该跟殿下去说。”
侯君集苦笑道:“侯君集倒是想跟殿下说,问题是殿下会信吗?”
苏定方略微愣了一下,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侯君集出身于李世民麾下,跟李世民的时间还不断,虽然被李元吉征召上了战场,也建立了一些功勋,但是忠是奸还无从辨认。
勐然跑到李元吉面前去跟李元吉说,要做李元吉的心腹,李元吉肯定不会信。
侯君集脸上的苦笑更浓,“所以侯君集才要跟国公亲近亲近,希望国公能在适当的时候帮侯君集说几句好话。”
苏定方认真的思量了一下,感慨着道:“你我同殿为臣,又一同为殿下效力,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低三下四的。
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知耻而后勇的好汉子。
不应该如此折辱自己。
我现在虽然无法帮你成为殿下的心腹,但我知道殿下需要怎样的人,也知道怎么做才能成为殿下的心腹。
我回头会一一告诉你。
你我以后就以兄弟相称。”
侯君集一脸感激的拱手道:“还望兄长指点迷津。”
苏定方哭笑不得的道:“你我谁长都不知道呢,你居然称呼我兄长。”
侯君集道:“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兄长何必斤斤计较?”
苏定方点点头道:“也是…那我就告诉你殿下需要怎样的人,怎样做才能成为殿下的心腹。”
侯君集拱着手,一副聆听训示的样子。
苏定方继续道:“殿下看似不如太子殿下和原秦王殿下聪慧,可实际上是在藏拙,你往后千万别在殿下面前耍你的小聪明。
不然殿下计较起来,有你受的。”
侯君集赶忙道:“愚弟明白。”
苏定方点了一下头又道:“殿下最喜好踏踏实实为他做事的人,也喜欢一心一意追随他的人。你看看殿下麾下最受宠的人是谁,你就知道了。”
侯君集几乎在一瞬间就领会了苏定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吹捧了一句,“是兄长!”
苏定方苦笑着摇头道:“是宇文宝。”
侯君集故作惊讶。
苏定方继续道:“你我要是犯了错,殿下一定会追究到底,留不留情,就看你我在殿下心中的分量了。
但是宇文宝不一样,他自从跟了殿下以后,虽然没犯过什么大错,可小错一直不断。
殿下除了训斥他外,几乎没对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殿下之所以会如此厚爱宇文宝,就是因为宇文宝一心想着殿下,殿下交代给他的事,他会一丝不苟的完成到底。
即便是冒犯圣颜,也不会退缩。”
侯君集一脸为难。
因为李元吉的事,去跟李元吉的老子李渊对着干,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苏定方笑道:“你不必觉得为难,因为冒犯圣颜的事不止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宇文宝有宇文宝的活法,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活法。
我们不必去学他,他也成不了我们。
你在殿下麾下,要做的就是将殿下交代的事情一丝不苟的完成到底,并且做到尽善尽美,时间长了,你就算不想成为殿下的心腹,殿下也一定会引你做心腹的。”
侯君集重重的点头。
苏定方继续道:“还有,要忠于殿下,唯有如此,殿下才敢将你引为心腹。你要是不忠于殿下,殿下即便是再看好你,你功劳即便是再大,殿下也不敢将你引为心腹。”
侯君集郑重的向苏定方一礼道:“愚弟受教了,只是将殿下交代的事情完成到底容易,向殿下展示愚弟的忠心难啊。”
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用嘴说虽然也有一定的作用,可作用并不大。
苏定方伸手拍了拍侯君集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那就得看你怎么做了…”
忠心这个东西,还是能用行动表达的。
侯君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什么。
苏定方告诉他的已经够多了,再问就是他不识趣了。
其实苏定方所说的很多道理他都懂,他就是不知道李元吉要什么而已。
再加上他需要一个向李元吉展示他忠心的桥梁,也需要有人帮他在李元吉面前说好话,所以这才找上了苏定方。
随后,两个人说起了明日的战事。
讨论起了明日该怎么打怀安城。
没过多久以后,罗士信、殷开山也到了,四个人坐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一直商量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散场。
在离开之前,罗士信特地停了一会儿,等到侯君集和殷开山走了以后,询问苏定方,“我刚才看到侯君集单独来找你了,所以才拉着殷开山一起来见你。”
苏定方懒散的感慨道:“你我兄弟,我就不谢你了。”
罗士信之所以这么做,是怕侯君集找苏定方说什么敏感的话题,从而引起李元吉的误会。
毕竟,侯君集身上秦王党的标签还没有彻底摘除。
“我不需要你谢我,你知道分寸就好。”
罗士信简单的说了一句,就准备离开。
苏定方乐呵呵的盯着罗士信道:“你就不想知道侯君集找我说了些什么?”
罗士信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想知道!”
苏定方哈哈一笑,“你倒是聪明,不管闲事,闲事也不会招惹你。侯君集那就是一个在秦王府憋久了的官迷而已,找我也是为了钻营。
你没我这么聪明,以后少跟他来往,免得被他算计。”
罗士信瞥了苏定方一眼,懒得再搭理苏定方,闷头下了瞭望台。
“哈哈哈…”
苏定方在罗士信走后放声大笑。
谁拿他当真兄弟,谁拿他当假兄弟,他可是分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