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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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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救我,」

  「公孙陌。」

  谢洛河紧紧地抱着郑修。

  她的手指在郑修的胸膛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刮痕。

  绝望、无助、柔弱、孤独…

  种种负面情绪,在谢洛河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脸上,她的眼里,再也没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她往常的强大与无敌,在她得知「聂公宝库」只是一场空,而她又无法对眼前的男人痛下杀手时,刹那间的崩溃,击碎了她的所有,让她以往在郑修面前所展现出的一切,名为「谢洛河」的一切,变得一文不值。

  她第一次用这般绝望的目光,如抓着一根最后稻草那般,向郑修…不,向公孙陌哀求道。

  一时间,郑修心情复杂。

  一丝迷茫与懊恼在郑修眼中浮起。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一咬舌头,清明几分,郑修漠然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地将谢洛河抱住。

  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真的如此么?

  万一,

  万一呢?

  当郑修与谢洛河二人从聂公宝库中走出时,一个光着上半身,刺眼的指甲痕布满胸膛,另一人眼眶红肿,云淡风轻。

  谢洛河那一箭的动静,惊世骇俗,让没来得及离开的云河寨土匪,一个个吓出了深藏的八卦之心,停在岜山附近静观其变。

  甚至有人故意绕到山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形同「神迹」般的大洞。

  谁、谁、谁捅出来的洞?

  再看看二人的姿态,如神仙眷侣般,携手走出,土匪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细思极恐。

  谁也不知二人在聂公宝库中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都在脑补里面曾发生了什么。

  一男一女,岜山大洞,一捅之力,怕是非常激烈。

  郑修与谢洛河若无旁人,并未理会云河寨的土匪们,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着。

  马儿被拴在树旁,惊慌乱动。

  郑修上前安抚马匹,谢洛河直至此时才松开了郑修的手,有几分不舍。

  翻身上马,郑修朝谢洛河伸出手。

  「先回漓城,看看老谢伤势如何。」

  「放心,他命硬得很,死不了。」

  谢洛河坐在郑修身后,低着头,揉了揉眼眶。

  「吁」

  此时夕阳西下,二人在马上的背影斜斜地拖得很长。

  沐浴着夕阳晖光,郑修驭马,奔向漓城。

  「糟!」郑修忽然一拍脑袋,面色微变,调转马头,在林中巡了几圈。

  谢洛河懒洋洋地将下巴贴在郑修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以慵懒平静的声音软绵绵地问:「你在找什么?」

  「范谣的尸体。」

  「找到了,又如何?」

  谢洛河眼睛并未睁开。

  仿佛到了此刻,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了。

  郑修没回答。

  找了一圈,狼藉的林子中,岜山之外,除十几具神武军的尸体外,以及遍地的血迹与丢下的兵器,郑修没找到范谣的尸体。

  郑修看着遍地尸体,心中沉重,捡起地上无人问津的镐子,在林中挖坑。

  谢洛河在马背上看着郑修的动作,顷刻间明白了郑修的打算,下马夺走郑修手中铁镐。

  「没了那支笔,你真的…弱。」

  谢洛河嘲笑过后,一镐子敲在空地上。

  掀起的狂风呼啸着将郑修的头发全呼到脑后。

  原地留下一个大坑。

  谢洛河如行走的核武器,恐怖如斯。但郑修不知怎的,对谢洛河表现出的强大越发麻木。

  又或者说,谢洛河强大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脆弱的灵魂。

  将神武军的尸体埋好,二人才重新上马。

  谢洛河再次将脑袋贴在郑修的背上。

  这时,郑修才道:「这里没有看见范谣的尸体,或许,他还活着。」

  谢洛河轻声道:「无妨。」

  「不过,我此刻反倒希望他仍活着。」

  「哦?为何?」谢洛河仍保持着将脑袋倚在郑修那宽阔肩头上的姿势,闻言,谢洛河闭着的眼睛睁开一丝,好奇问。

  郑修眉头微皱:「惟有一事,我至今想不通。唯一知道聂公宝库秘密的人,那位前朝国师,就死在我的面前。那时前朝国师正押往北方途中,范谣若一直不曾与前朝国师接触,他是如何知道,聂公宝库中藏着所谓「归复常人」的秘密。」

  谢洛河重新闭上眼睛。

  内心毫无波澜。

  她倾听着郑修「心」里的声音。

  片刻后,谢洛河轻笑一声:「重要么?」

  郑修默然。

  他一抖缰绳,渐行渐远。

  郑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想去一个地方。」

  谢洛河眨眨眼,两手环住郑修的腰。

  郑修浑身一紧。

  「去哪?」

  「很远很远的地方。」

  「啊这?」

  「你愿意陪我?」

  谢洛河眨眨眼。

  「呃…」

  郑修没说不愿意。

  「哼。」

  谢洛河轻哼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我没说。」

  郑修一叹。

  谢洛河指了指自己耳朵,却没揭穿郑修的心思,她贴着郑修的背后,感受着郑老爷的体温,一路无言。

  到了漓城外。

  谢洛河才道:「答应过你的事,我谢洛河决不食言。」

  郑修:「你是指…」

  在驿站寄存马匹时,谢洛河轻轻一跃,从马背上跃下。

  她一蹦一跳地走在前方,用轻松愉悦的口吻,背影朝他,笑道:「书呆子,你可别装傻,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

  郑修脸上的沉重与谢洛河此刻的轻快,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回到客栈。

  一位年迈的郎中满头大汗地从客栈走出。

  二人见状一愣,刚踏入客栈,便听见谢云流那中气十足的嚎叫。

  「奶奶的,那姓楼的到底死没死!没死的话老子现在就爬过去咣咣给他两拳!」

  谢云流的声音。

  楚成风唯唯诺诺地劝阻:「老谢你别乱动!大夫说了,你不宜剧烈活动!那密厂的阉人死了,死透透了!」

  「姓楚的你别忽悠老子,那大夫走的时候明明说从医五十年,从未见过伤成这般还能吼得这么大声的!」

  「你没听见后半句,大夫临走前让我多买点好吃的,怕你是回光返照!」

  「回他姥姥!拿酒来!老子凶猛得很,今晚不醉不归!」

  二人在门前相视一笑。

  这夜。

谢云流浑身裹着纱布,与楚成风在客栈中喝了十六坛黄酒,抱在一块痛哭流涕,一个说人生在世不可碌碌无为,非要建立一番传世功业  另一人哭着说这功名如浮云粪土,不要也罢,不如兄弟一场把酒问天;

  二人甚至趁着酒意,歃血为盟,结成异性兄弟。

  谢云流觉得两个人不过瘾,非要拉上温诗珊。

  郑修在房间里,听着两男一女三个醉鬼在拍桌大吼:

  「我,谢云流,」

  「我,楚成风,」

  「嗝老子,温世山,啊呸,温诗珊…嘤嘤嘤,楚大哥别乱摸…」

  「咳咳,咱仨!」

  「咱仨!」

  「咱仨!」

  「今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苍天为证,日月同鉴!」

  「温弟,喝!」

  「艹,老谢,她是我婆娘!」

  「婆娘咋了,也是兄弟!」

  郑修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灯光昏暗。

  开着窗,借着月色,郑修端详着那两幅画。

  如无意外,这应是四季图中,仅剩的两幅了。

  在屋内点燃火盆,郑修将世间仅剩的两幅图丢入火盆中,平静地看着两幅四季图渐渐焚烧成灰。

  这时。

  寂静的客栈走廊上,传来如同猫儿走路般的垫脚声。

  噗、噗、噗。

  有人光着脚在外面走。

  此人先是停在了小桃的房门前,紧接着又停在了对面、谢云流的房门前,各驻足片许,窸窸窣窣,似乎干了点什么。

  最后猫儿垫脚声来到了郑修门前。

  纸窗上,投出一道单薄的影子。

  「进来吧,门没锁。」

  郑修撇撇嘴,心道谢洛河啊谢洛河,以你的实力真要偷偷摸摸地走路还能被我听见?

  谢洛河穿着一袭黑色的劲装,两脚光着,踩在地板上不安地扭动。她两手背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郑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谢洛河轻咳两声:「少侠好听力。」

  郑修闻言,哭笑不得:「你又在折腾什么?」

  「你在烧什么?」

  谢洛河不答,反倒凑近几步,目光盯着火盆中的灰灰,很快便讶然道:「你将你爷爷的墨宝烧了?你不心疼?」

  「你说呢?」郑修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是明知故问。他是郑修又不是真正的公孙陌,烧了就烧了有什么心疼的。

  「烧得好。」谢洛河眼睛如月牙儿般眯起,吃吃欢笑:「江湖上聂公宝库的传说仍在,四季图不毁,总有不死心的人想要藉此寻求虚无缥缈的宝库,烧了,一了百了,江湖上少些争端。顺便…」

  谢洛河手腕一抖,将一封信丢入火盆中。

  郑修一愣:「你烧什么?」

  「本想给你留的信。」谢洛河眨眨眼。

  郑修眼睁睁地看着谢洛河的信在火盆中烧成灰,谢洛河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亮出了入门时藏在身后的「东西」。

  是一把镫亮的大剪刀。

  郑修一看,眼角一抽,倒吸凉气一口,后退两步,贴近窗台,并速速看了一眼向下跳的高度,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咔嚓。」

  谢洛河对着空气剪了一下。

  郑修夹了夹腿。

  下一秒,谢洛河将剪子伸到脑后,一束长发应声剪下。

  「喏,你的笔,给我。」

  「啊?」郑修一时没反应过来。

  「洛河笔。」谢洛河朝郑修摊出手掌,白皙的手掌在月色照耀下,白得晃眼。

郑修乖乖将角落断  剩半截的洛河笔交出。

  谢洛河坐在床边,仔细地将她剪下的长发修剪成束,小心翼翼地将一束头发捆在笔尖上。

  整个过程谢洛河都很小心,仿佛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花了足足半个时辰,去做这一件事。

  郑修看着谢洛河的侧脸,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

  最后,谢洛河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笔尖上。

  笔尖上隐晦的血光一闪而逝。

  「好了。」

  谢洛河将「修」好的洛河笔交回郑修手里,笑道:「以后,别再弄坏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你…」郑修惊讶地看着谢洛河。

  「嘘!」谢洛河在嘴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郑修的话:「别吵醒他们,特别是小桃,她若醒了,定会哭个不停,也不知聒噪。」

  「你呀,既然读了书,就好好读,考取功名,当个好官,别学那前朝的聂公,贪了一世最后落得一个骂名,辛辛苦苦藏的财宝没享受着,给人挖干净了。」

  「以后,若你受了欺负,就报我谢洛河的名字,再不济,去云河寨找我哥,他定会帮你。」

  谢洛河眨眨眼,眼睛微微润湿,笑容越来越开心:「如果你的梦真醒了,你若真是两百年后的首富郑修,我已不是谢洛河,那便更好。正好,正好,正好,梦醒了,也好。」

  「也好。」

  谢洛河说罢,纵身从窗户跃出,身形一晃,眨眼消失在郑修眼前。

  「谢…」

  黑夜中,隐约可见一道孤单的影子朝城门奔去。

  郑修拿起笔便跑下楼,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街道上空无一人。城门方向,空旷的远处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郑修一愣,连忙朝城门旁马厩的方向走去。

  「有人盗马!」

  「咣咣咣!」

  「有人偷马!」

  城中,一盏盏火光点燃。马厩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漓城中守城的士兵,此起彼伏的锣声响起。

  郑修一路冲刺跑到马厩时,才发现一群马儿在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缰绳,有胆小的马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谢洛河本人,正手忙脚乱地想要牵走一匹。却不知是因为「异人」的缘故或是「技巧」欠缺,动静都折腾出来了也没成功。

  郑修冲上去,没好气地拍拍马鬃,吁了几声,将马儿安抚少许后,翻身上马:「你提着剪刀杀气腾腾地靠近马厩,但凡这头马不瞎,能让你骑上去?」

  谢洛河闻言一怔,连忙将剪子藏腰间。

  她没舍得丢。

  「快!官兵来了!」

  郑修再次朝谢洛河伸出手。

  谢洛河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别废话,快上来!」

  平常柔弱的小书生,第一次用霸道总裁的口吻对谢洛河说话。

  「嗯,听你的。」

  谢洛河乖巧地抓着郑修的手骑上马背。

  一骑绝尘。

  二人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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