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卿话说的隐晦不明,杨青还想多问两句,他已接着冷笑道:“田青云固然该死,御符宗更该死。
你练成五行符又如何,早晚也难逃破宗灭门的下场!”
他话刚说完,被杨青五行符包围的铜钟突然一震,随即就如风化腐朽一样,化作一蓬粉屑散向四周。
而下方铜钟虚影在与五行符接触的一瞬,也开始逐层龟裂。
王佐卿面色便由红转白,再变成青紫,眨眼随着虚影破散一同化作飞灰湮灭。
从杨青两人出手,到太渊宗众人魂飞魄散不过一时三刻。
空桃目视他收起符箓问道:“此人说的田青云,似乎图谋不小。”
目光微敛,杨青摇头道:“我入太虚山不过半月,只见过此人两次,知道他似乎已入神通境,其他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
不过将来总是免不了要斗一场罢了。”
“也是。”空桃笑道:“你五行俱都练全,神通道法进境连我都看不明白。御符宗与太渊宗积怨多年,你要振兴宗门终归免不了跟他碰上。”
振兴宗门…
他一个天外来客,跟翠屏谷几人虽有交情,但对太虚山属实没什么归属感。
这念头在心中一转,杨青跳过话题告辞道:“仙子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去了。”
“也好。”
空桃看一眼沧灵谷内一众劫后余生的妖精:“这次多谢你出力,来日若有需要,尽可来云沧桃林中找我。”
“一定。”
颔首示意,杨青驾驭符箓转身返回云沧观。
走到中途,只见前方聂小倩正迎头飞来。
她现在是撑天牒器魂,杨青这几年祭炼神器,在其中所留烙印已经不浅。
距离不太远时,聂小倩已能感受他气息所在位置,因此才能找到这里。
见她跑得气喘吁吁,杨青迎上去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你师父死了!”
聂小倩直指重点,不加丝毫修饰。
闻言杨青眉头微皱,心中虽有猜测,还是沉着脸问道:“你给我从头说。”
“哎呀…”聂小倩脖子一缩,委屈道:“张雪薇方才来说,你师父清远六天前死在栖霞岭上了…”
“张雪薇来了?”略作沉吟,杨青瞪她一眼教训道:“修行中人,该叫羽化才对。”
“还不都是一个意思…”
见杨青说完便急速飞向云沧观,聂小倩嘟囔一句也跟了上去。
清远羽化杨青毫不意外。
上次王勉几人远赴南海时传话,他就心有所感。
只不过他与清远见面不多,两人间实在谈不上师徒情深,最多有一份传道的恩情。
片刻后到了云沧观上空,远远就见彩羽鹦鹉在老槐树上扑腾,张雪薇则在树下摇椅上躺着回气。
她脸色苍白,看上去虚弱不堪,想来这一路走得急切,少有休息。
“张师妹。”
张雪薇闻声睁眼,看到杨青从天而降,急忙起身:“杨青,清远师祖他…走了。”
她语调悲切,身形颤抖几乎难以站立。
杨青手掐玉清印,引动火灵气环绕她周身上下:“我听小倩说过了。”
“你…”早在南海时张雪薇就见过杨青驱使火符,当时聚散仓促也没机会细问。
如今看他抬手间操控灵气如举杯饮水,心中虽惊,但想起清远心中伤感又将好奇压下。
眼见杨青面色虽沉,但表情平静,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祖羽化,你…你…”
她话没说完,杨青已明白下文,轻叹道:“我并非不难过,掌门传我道法神通,我当然不希望他有事。
但我与他终究只见过两面,若说师徒情深那是虚伪。”
“可你总要回去祭拜,至少见他最后一面。”张雪薇点头道:“我知道掌门曾带话给你,不希望你再回太虚山,但这次你必须回去不可。”
“于情于理,我自然该回去祭拜。”
杨青肯定道:“听你话中意思,似乎还有内情?”
“不错,师祖他临终前曾有遗物留给你,但门内师叔伯们却不许师父接触。”张雪薇语气里带着不忿:
“他们说就算是师祖留给你的东西,也要你亲自回去才能给你。师父就是为此,才让我赶来报信。”
清远曾说对他有一份期许,但并未明说。
杨青想起这一节,不知跟他所留遗物是否有关。
“掌门何时羽化?现下门中情形怎么样?”
“七天前。”提起清远,张雪薇浑身瞬间失去力气,重新躺回摇椅上,双眼望着头顶树冠出神:“前次我跟师兄师父虽将宝药带回,但炼制的丹药却只让他老人家多撑三载。
祖师羽化本有前兆,门中各位长辈对掌门的位子倒没有争执,但却在另一事上闹得不可开交。”
“是要一改从前作风,走太渊宗的路对吧?”
“正是。”
无奈摇头,杨青问道:“太渊宗唆使人强收凡人阴魂的事他们知道吗?”
“连你都知道的事,他们怎会不知道?”
提起这事张雪薇也颇感无奈:“这在太虚山根本不是秘密,师祖从前在时还没人敢提,如今却再也没人能压住了。”
“压不住就不要压。”
杨青一把将她提起,放出五行神遁符带她飞上半空:“事不宜迟,这就走吧。”
他原本想着再过三年,自己驻守云沧观十年期满后返回太虚山,打问万妖锁灵阵情况。
但如今清远已死,没人知道太虚山再过三年会是什么情况。
也许到时御符宗已经集体倒戈,他连回去的身份资格都没了。
“公子!”
此时才追回来的聂小倩见他带着张雪薇欲走叫道:“要回太虚山吗?”
“你留下看家不要跟来,我过几天就回来。”
说完杨青驾符飞向远空。
他话说得郑重,聂小倩也不敢反驳,瘪了瘪嘴就遁回井下查看新抓的一众鬼兵。
五行神遁符在空中化作两丈长宽,张雪薇抱着彩羽鹦鹉坐在上面,感受身下不断传上来火灵气供她恢复,心中又多出几分好奇。
放在从前她一定追问到底,现下却没那份心情,只对杨青提醒道:“你不让她跟来是对的,如今的太虚山已经没那么安全了。
你的那头火云兽如果出现在太虚山,也难保不会被人抢夺。”
“听上去掌门一走,栖霞岭好像天也塌了一样。”
杨青上次与张雪薇他们在南海分别虽有五年,但于修士来说,五年原本不过弹指之间。
可张雪薇原本活泼灵动的个性,只短短时间竟收敛不少,双眼中时不时露出几分沉重。
“可不就是天塌了么…”她长出口气,望着脚下向后飞退的群山缓缓说道:“师祖在时,即便各位师叔伯都有自己心思,即便太渊宗百般排挤,可大家总还是一家人。
如今师祖刚走,这些本该担起重任的长辈却如一盘散沙,要么想着投向太渊宗,要么各自安排后路。”
“树倒猢狲散,各家各派,自古就是这样。”
张雪薇闻言沉默一阵,忽然问道:“杨青,我们推师父做掌门好不好?三年后宗门大比,总还有机会的。
你…王勉师兄说你身上秘密很多,不让我多问,但如果你出手,各派新人弟子没人是你对手。”
“廖筝师兄…他恐怕不行,镇不住人的。”
想起廖筝满脸络腮胡子,长相粗犷,为人却太过谦和。
从他和清远关系远超其他人的亲近就能看出来,他们两人都是守成有余的慈厚长者,但要进取就少了几分野性。
“至于宗门新人弟子大比…”七年前杨青那拨新入门弟子,他自然不放在心上:“那不过是个由头。
御符宗现在的情况,谁还在意那个。”
“对了。”杨青说着忽然疑惑道:“掌门走时没定下谁来接任吗?”
“没有。”张雪薇直起身子回看向他:“说来奇怪,师祖早知自己寿数不久,可偏偏没有定下掌门传承之人。”
猜不透清远用意,杨青也不多想,只一心往北方飞遁。
云沧距离太虚山三万余里,来时他走走停停大半个月才到。
如今驾驭五行神遁符,即便带着张雪薇也只走了四天出头,就在太虚山外停下。
抬出印诀,虚空泛起熟悉波动,随即露出花海中的小路。
张雪薇歇息几天此时早已恢复,她与杨青并肩飞进太虚山,没走几步前方忽有十余人驾驭法器迎面拦住两人去路。
看服饰正是太渊宗弟子。
“来人止步!”
高声厉喝在花海上空响彻,张雪薇闻声止住身形娇斥道:“你们太渊宗霸道也该有个限度,我回自己家也要拦着吗?”
“原来是张师妹。”对面一名青年飞到众人之前客气道:“雪薇师妹在太虚山自然无人不识,不过你身边之人我等可从没见过。”
杨青目光在此人身上一扫,才发现这人却是灵宝宗弟子。
他这些年多次截杀太渊宗的人,看见紫色已经成了本能反应,开始时真没注意还有他派弟子。
“这位是我御符宗杨…杨师叔。”
私下里张雪薇不认杨青做长辈,有外人在场她就不愿杨青被人轻看:“师祖羽化,杨师叔特地回山祭拜。
长辈当面,你们还不见礼?”
“什么杨师叔?我们没听过,可有宗门印信?”
几人闻言面色一僵。
当日在正气宗大殿杨青因侮辱太渊宗弟子吴铭,被罚往云沧观驻守的事流传颇广,他们大概听说过。
但要对这么个没在山门待几天,看年龄又与众人相当的年轻人见礼,委实难以甘心,索性装作不知。
杨青懒得跟他们啰嗦,神念罩向远方栖霞岭,接着脚下符箓一闪带他消失在原地。
“这…人呢?”
“一群看门狗!”
冷冷看一眼众人,张雪薇拔高身形,往栖霞岭飞去。
“怎么骂人呢?”
“小贱人,叫你声师妹是高看你!御符宗破灭在即,看你还能狂妄几天…”
杨青在栖霞岭符箓殿前现出身形,入眼只见广场上数十名弟子正对大殿静坐。
符箓殿大门洞开,清远在殿中尽头高首盘坐,面容栩栩如生,好似只是寻常入定,身上却没有一丝生机。
在他下首两侧,包括廖筝在内的二代弟子亦是沉默静坐,唯有表情各异。
见杨青落在殿前,广场上王勉李敢,以及入门时曾与他同行的张思远汤虎等三人都面露喜色,只是并未出声。
这时大殿中廖筝见了他,眼神一亮,随即苦笑道:“小师弟,你回来啦。”
跟着廖筝一同看向殿外的其他人神情淡漠,像是看一个无关的外人。
“快进来祭拜师父吧。”
由廖筝引着,杨青恭恭敬敬对清远拜了拜,随后走回大殿最末处坐下。
“我等要静默四十九日,陪师父走完最后一程,小师弟你…”
“师父自有我等相陪,杨师弟祭拜已毕,还是早些回云沧观去吧。”
廖筝正嘱咐杨青,忽有人出声打断道:“他驻守云沧观十年未满,如让太渊宗知晓恐不好收场,快些走吧。”
杨青看着这位御符宗二代弟子,见他神情冷漠异常,根本没有丝毫同门情谊。
旁边一众人闻声看向他要么匆匆避开目光,要么也是一般冷漠,甚至目露讥讽。
“裴师兄,何至于此啊?”
廖筝痛心道:“杨师弟入门时日虽短,可终归是师父关门弟子,又是我等师弟,怎么就不能容他多留些天呢?”
“师父不在,太渊宗怪罪下来我等如何应对?”
“太渊宗又如何?”廖筝少有的露出怒容:“弟子送别师父,乃是天经地义,便是太渊宗也不可这般不近人情!”
“呵呵,廖师弟好威风。”
人群中传出一声冷语:“你是要代师父执掌宗门,抵御外敌了吗?”
“我…我从未觊觎掌门之位!”
廖筝大声争辩,却已没人听他说。
“杨师弟。”
又有一人看向杨青说道:“你与太渊宗早有嫌隙,听说前些年在南海上也有争斗,我等让你早走,也是为了你好。”
“师兄说得不错。”
安抚下廖筝,杨青微笑道:“我亦不想给宗门招灾引祸,既然各位师兄理解小弟难处,那么还请把掌门临终遗物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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