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仪式往往需要献出祭品,规格越高的神降仪式,主持者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也就越大。
狄斯所主持的,则是秩序系的超规格神降仪式。
可狄斯却告诉卡伦,秩序之神,并未收取任何东西。
所以啊,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
因为秩序之神,将他最头疼的一个问题,丢了过来。
怪不得自己还没净化成神仆时,就拥有了“苏醒”的能力,也怪不得拉涅达尔没能和自己抢过这具身体,甚至连拉涅达尔为什么会和自己一同受神降仪式降临,也有了一个明晰的可能。
拉涅达尔曾沉心研究时间的禁忌,他的部分研究成果,还遗留在秩序神教中,神教也一直在尝试做着类似实验,但他真正核心的成果,有且只有那一位才能够掌握。
也因此,当那位将饿瘾放逐到未来时,可能也感念到了拉涅达尔,顺手解开了狗绳,或者是这一进程中会牵动某种契机和拉涅达尔进行呼应,总之…拉涅达尔因此从秩序之神的封禁镇压中得到了解放。
虽然具体细节现在还暂不可考,但大概的逻辑,已经浮出。
自己,是一个承载问题的“牺牲品”。
只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件事,卡伦心里也没什么怨恨,甚至,他都不怪秩序之神。
因为,他真的是没有理由去产生任何的反感。
说得直白一点,他的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重活一次的机会,而且醒来就遇见了茵默莱斯一家人,他心里对这场命运的安排,很是感激。
饿瘾虽然现在也成为了卡伦的最大也是最危险的一涸问题,可同时,饿瘾也给予了他无限的可能。
是的,虽然用光明火焰炙烤自己灵魂堪比世上最残忍的酷刑;一次次从饿瘾的束缚中强行挣脱更是难以描述的折磨;
可辩证来看,没有饿瘾,自己也没办法走到今天。
感谢苦难,并不是感谢苦难本身,而是感谢那个当初战胜了苦难从而变得更加强大的自己。
所以,卡伦一点都不恨秩序之神给自己丢来的“可怕问题”,反而心里有点想感谢秩序之神给自己送的礼物。
永恒之矛器灵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卡伦,他的目光,像是可以穿透一切阻滞,直视本质。
所以接下来,他的表情出现了三次变化,从玩味到惊讶,最后到深深的疑惑。
“看来,你知道秩序之神的问题是什么?”
“不,你不仅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你还对它还非常了解?”
“你已经熟悉过了,经历过了,你甚至认为,这不算什么太严重的事?”
蓝色的光充斥着这间宿舍,布达拉斯他们一动不动,卡伦好一点,但也好得有限他只能像陷入泥沼中一样无比滞缓。)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器灵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他弯下腰,让自己的脸,靠近卡伦的脸。
他的目光,像是长矛一样,刺入了卡伦的身体,穿入了卡伦的灵魂。
卡伦的灵魂意识空间上方,出现了一块塌陷,紧接着两束蓝色的光芒穿透了进来开始在这里逡巡搜索。
终于,这两束蓝光交错在了一起,而下方,正是那处水洼。
也就在这时,水洼内部的倒影内,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眼睛,散发着古朴威严的气息。
现在,就算卡伦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也很少会再像以前那样进入自己的灵魂空间,因为他很清楚,这里现在是饿瘾的地盘。
此刻,水洼内的存在,因为这双蓝色的目光,感受到了被冒犯。
当这双目光还在继续观察着水洼深处时,在这座灵魂意识空间的上方,一尊巨大的雕塑虚影,正在悄无声息间显现。
就像是主人,发现家里进来的小偷后,正从小偷背后,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一直到,距离足够,时机成熟。
“嗡!”
雕塑的巨手探出,从半空中攥住了这双目光,目光如同实质化一般,出现了扭曲。
黑色的秩序火焰从巨掌中溢出,瞬间开始附着且进行大面积的燃烧,紧接着,无数漆黑的秩序锁链从巨掌中蔓延出来,对这双目光进行捆缚和吞噬。
“啊!!!”
器灵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形连续后退,然后,终于脱离。
卡伦内心震撼,这只永恒之矛的器灵,居然在闯入自己灵魂意识空间后,在饿瘾的捆缚下,挣脱出来了!
这放在以前,可是未曾发生过,似乎不管如何强大的灵魂,只要进入自己灵魂深处被饿瘾封锁,下场全都是变成饲料。
器灵挪开遮住自己双眼的手,两缕鲜血从他眼眶中溢出,挂在了脸上。
然后,他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看着卡伦。
“你。”
话刚起了头,器灵又咽了回去。
随后,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断,左臂贴于身侧,右手置于腹部,向卡伦弯腰行礼。
紧接着,他重新直起身子,抬起头,开口道:
“知道刚刚这是什么礼仪么?那是面对神祗时的礼仪,但是,你还并不是神,所以,在向你行礼后,接下来,我依旧会显得随便一些,这不算不敬神,知道么?”
知道什么?
是因为无尽岁月的孤寂么,所以每一件神器的器灵,都有点不正常的感觉?
“吾主赐予吾名一一米其欧斯;我是永恒之矛的守护器灵。”
器灵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他扬起手,卡伦身上的禁锢感在此刻完全消失,卡伦得以正常活动。
当窥见卡伦灵魂深处的那座饿瘾雕塑后,器灵对卡伦的态度,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米其欧斯在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是否需要换一个说话的场景,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有很多问题。”
卡伦摇了摇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反正都是假的。”
“太执着于真实,也容易忽略掉虚假的意义。”米其欧斯笑了笑,伸手擦拭自己脸上的血痕,却怎么擦都擦不掉,“我冒犯了神的威严这是我应得的惩戒。”
“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你这个问题,还真让人有些难以回答。”
“是因为太宽泛了么?”
“不,不是因为太宽泛,恰恰相反,是太小了我原本以为,你会直接问我关于那些伟大神祗的事情,但你似乎对这间宿舍的事情更感兴趣。”
“我想知道,是否是因为我的缘故,影响到了一千年前的现在。”
已经过去一千年了么?“米其欧斯有些惊讶,”“时间,过得还真快,这群小伙子惊扰到我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你不是说要回答我问题的么?”
“呵呵,可以说是你影响的,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你是未来的人,并不是现在的人,既然过去了一千年,那你和他们,注定就不是一个时代的存在。”
“我想听重点。”
“看来,你现在的地位很高,所以对下属汇报的要求,也很高。可惜,我虽然是器灵,但和你想象中的那种器灵不一样,我有点特殊,我的思维和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重置。”
好吧,你应该对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继续回答你的问题吧,你并没有实际影响到一千年前的这里,原因就是你不存在于这里。”
“但我在这里面发挥了作用,如果没有我,他们没有办法召唤出你。”
“不不不。”
米其欧斯走到布达拉斯面前,看了看布达拉斯的脸,又走到疯教皇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疯教皇,紧接着,伸手拍了拍迪卡洛斯特的肩膀,最后,在乌孔迦面前停下。
乌孔迦的一只手,还攥着永恒之矛,手掌已经被割破,鲜血流出,但现在都陷入了静止。
“他们,都是一群极为优秀的小伙子在,站在这里,我都能嗅到他们未来的风采你觉得呢?”)
“他们确实是。”
“嗯。”米其欧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一段记忆,我很清晰,但这段记忆上,一直存在着一处阴影,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处阴影到底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在我清晰的记忆里,是他们四个小伙子在这间宿舍中召唤出了我,你刚刚说是因为你的作用,实际上并不是。
这四个小伙子,每人再多贡献出一点属于自己的秘密,再多压榨出一点属于自己的潜能,事情,也就办出来了。
“你的作用,并不是无可替代,而是让他们都变得更轻松了一点。”
“所以,一千多年前的这间宿舍里所发生的事,并没有我?”
“是的,并没有你,就是他们四个,召唤出的我,我很肯定。”
“那我刚刚经历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这四个人里,有一个人,一直都没有死,你说了,一千多年…唉,他可真能活啊,但他确实能活这么久。”
“乌孔迦?”
“是的,没错,就是他,我知道关于他的故事,你想听么?”
卡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可以说一说。”
“他后来在工作中,时常需要一件神器的辅助,然后爱上了那件神器的器灵,曾一度想要和这件神器私奔,差点被秩序神教以叛教者立罪。”
“后来,应该经过了一番斡旋,他家里出面了,再加上他本身的天赋,以及…那时你们秩序神教的大祭祀,还是他的室友,也就是这位。”
米其欧斯指了指布达拉斯。
他没有被判定为叛教者,这件事被平息下来,但他也被派到了秩序神教的开拓空间,那里,应该是你们秩序神教流放人的地方。
但他在一次次危机中活了下来,且进步神速。
最终,他成功凝聚出了神格碎片,秩序之门出现在他面前,接引他进了神殿。
进了神殿的第一天,他无视了当时那些神殿长老为他举行的欢迎仪式,直接进入了供奉那件神器的星辰,和那件神器的器灵再次相会。
“结局,是美满的,很适合做爱情童话故事的结尾,那就是他们美满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那为什么他现在,还活着?”
“6因为在他身为神殿长老的寿命快结束时,那件神器的器灵,为了延续他的生命)主动与他融合,他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也不再是神殿长老,而是…种特殊的器灵。”
卡伦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乌孔迦,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年轻时的大种马,在以后,还能演绎出这样一段爱情故事。
不,最难以想象的是,他兑现了自己年轻时的豪言,因为他真的上了一个器灵!
“那么,阴影是怎么回事?”
“阴影就是你的存在,确实造成了影响。人们观摩远古建造的神殿时,能和前人的心绪产生共鸣,反过来也是一样,你走到一处正在施工的神殿工地,可以共鸣到后世人们看见这座巍峨神殿时的心情。”
你并不存在,但你却留下了痕迹。
“乌孔迦后来很多次回到这里,他其实不是过来缅怀过去同学情的,他是在找寻,找寻那处阴影的痕迹,他是在…找你。”
“在找我?”卡伦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如果乌孔迦后来行为模式可以这样定义的话,那么,希德罗德老师的行为逻辑,也就很清晰了。
一位活了这么久的神殿长老,他在秩序神教内的影响力,必然是极大的,虽然现任大祭司一直致力于斩断神殿对教廷的影响,可谁都清楚,并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根除。
希德罗德带自己来“探秘”这间宿舍,真的只是因为欣赏自己的补课么?
他一上课就用精神力催眠学生,真的只是为了让学生们睡个好觉同时自己也能偷懒么?
这会不会是一场筛选?
筛选出精神力足够强大的年轻学生,然后将他们带到这间宿舍来,看看是否能触发这里的精神烙印?
所以,希德罗德,一直有一个职责在身。
米其欧斯笑着道:“你是在担心,乌孔迦会记得你么?”
卡伦问道:“有这个可能么?”
“你不用担心这个,因为连我在见到你之前,都不记得你,只有一段阴影,他的感觉,应该和我差不多,至多,就记得似乎当年在做这件事时,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但他却记不得这个人的模样、声音以及名字。”
模模煳煳的,只知道当时那个人,应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是个学生。
原本,这件事应该一瞬间就过去的,以为是一个错觉,但谁叫他成为了神殿长老谁叫他活得时间长呢?
他有足够的能力,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复咀嚼这一段记忆,然后,慢慢品出了阴影的痕迹。
但,也局限于此了。
“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卡伦没回答。
米其欧斯说道:“因为,不可直视神。”
“可是,正如你先前所说的,我还不是神。”
“但这里是永恒之矛泄露所形成的特殊领域,当你进入这里,融入这里时,其实不是以你卡伦的身份,而且事实上,你看看我的眼睛…”
米其欧斯指着自己受伤的双眼,继续道:“我已经为直视神而付出了代价。”
卡伦知道米其欧斯说的是真的,因为乌孔迦如果真对自己有更清晰的印象,那么希德罗德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根本不用一个班一个班地催眠,直接找每年的新生名册,找名字里有“卡伦”的带到这里做试验就可以了。
米其欧斯还在继续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笑着道:“乌孔迦为了找到你,很多次回到这里,特意加深了他在这里留下的精神烙印,而正是因为他留下的精神烙印足够强大,产生了主观性,主动邀请你进入到这段‘经历’,他又为了探寻进入这段经历却意外模煳的你,后来又多次回到这里,特意加深了他在这里留下的精神烙印。”
“他啊,一直在原地转圈,想要追上自己的尾巴。”
卡伦开口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神的事情,你不想知道了么?”
“你能告诉我么?”
“我等着你对我发问,然后回答你:‘不能。’”
“呵呵。”
“你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器灵的想法,有时候并不难猜。”
卡伦站起身,他走出了寝室,走下楼梯,走到了宿舍楼门口。
他回过头,看见米其欧斯出现在他的身后,一直跟着自己。
“你真的不阻拦我?”卡伦问道,“在这里,你有把我永远封困的能力。”
“一千多年前,我应该就放过了你,现在,我也一样要放过你,甚至,我会祝福你,希望你能永远平安健康,路途丰顺。”
可惜,因为一千多年前的这件事,我被秩序神教从封禁空间内移出单独封印了,如果以后你能找寻到我,我会给予你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为什么?”
卡伦不相信一个陌生的器灵,会忽然对自己这么好,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米其欧斯笑了笑,没回答。
等卡伦走出那条地缝,身形完全消失后。
米其欧斯忽然大笑起来,四周,蓝色的光晕疯狂的激荡:
“秩序之神,你没有想到吧,你放逐的那个它,竟然会被未来的另一个人所掌握他正在重走你当年的路,当他成神时,是否也就意味着你的神格会因此滑落?”
呵呵呵,
有趣,
真的是太有趣了。
上一任秩序之神,封锁住的纪元。
“下一任秩序之神,将会亲自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