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是这个世界上,最像秩序之神的人。
是像,但绝对不是。
当萨拉伊娜指尖的黑色光晕进入卡伦精神意识中时,她的第一感觉,如同“看”到了自己父亲的背影。
那个气质,那个氛围,那个质感,那个熟悉…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灵魂深处永远烙印的父亲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因为,他父亲是真正伟岸的存在,是从光明永恒阵营的战争中崛起,在光明陨落后制霸过上个纪元末期的强大主神。
和父亲身上一点相像的人,都是少之又少,因为绝大部分人不配那个高度。
所以,当一连串的相似都堆放在了一起,产生出那种认知混淆感,十分正常。
同时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苏醒,并不是因为这里是安卡拉纪念馆,或许这只是一个触发氛围,真正的引子,来自于这个男人身上吸引自己的…
父感。
其实,如果萨拉伊娜能够进一步地观察一下,能够从卡伦身后来到卡伦身前,看一下正面,很简单的一件事,作为秩序之神的女儿,她会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最有发言权的,应该就是卡伦家里的那条金毛。
其实,从凯文对卡伦的态度上,就能很清晰地看出来。
达尔领主曾调侃过自己的本尊,说它又找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位置。
可凯文从未将卡伦当作真正的“秩序之神”,因为在它的认知里,它可以很清晰的将秩序之神的位置,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区分开来。
这看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却非常难做到,就像是绝大部分普通人都分不清楚国王叫约翰和杰克的区别,只知道他们是国王,有一个固定的坐在王座上的形象。
卡伦先前的紧张并不是伪装的,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自己的精神意识空间很强大,盖坦伯特和芙妮特斯这样的存在,在自己的精神意识空间里也会被镇压。
但对面的,可是安卡拉,哪怕她不是真正的安卡拉,只是千百个碎块中的一块,甚至她自己对自己的认知还处于模糊阶段,但卡伦觉得,当她真正的进入自己的精神意识里时,自己真的没有把握。
一个朋友间吓唬人玩笑一样的“喂”字,就能让卡伦心神震动,流出这么多的血,这样的存在进来,很可能会颠覆自己的“主场”。
另一个原因是,她不会因有人像她的父亲而“爱屋及乌”,因为她肯定清楚地知道这种“像”代表着怎样的意思。
这证明眼前这个安保队长,竟然走的是和她父亲一样的路,这是对她父亲的亵渎,同时,也隐隐是对她父亲的威胁。
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就很清晰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
卡伦命好。
他曾多次靠自己身上的底牌度过危险,但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看运气。
如果萨拉伊娜没有那么自信回头,如果她再多耽搁一点,没有一边完成最后一份封印一边让自己陷入沉睡,卡伦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黑色的光芒进入卡伦精神意识中后就愣在了那里,完全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这是萨拉伊娜心神被震的影响。
而当萨拉伊娜还想再想做点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眼里虽然满是疑惑和震惊,但眼皮,还是闭合了下来,下一刻,她身上的气息开始收敛,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变成以前那种韵律自然美的形象。
真正的萨拉伊娜,睁开了眼。
在她睁开眼的同时,卡伦装作自己和此时的赛恩斯、艾斯丽他们一样,昏昏沉沉,像是还未清醒。
“安卡拉”和真正的萨拉伊娜她们间的记忆,应该是不相通的,因为萨拉伊娜的身体问题,她无法承受和“安卡拉”的交流。
所以,眼下所有人中,只有卡伦还保留着完整的记忆。
萨拉伊娜应该知道安卡拉出来了,但后面的事,她不知道。
卡伦“昏昏沉沉”中,看见萨拉伊娜举起手,手中出现了三根银色的圆柱小棒,大拇指粗,和卡伦家里用的筷子那么长。
萨拉伊娜将其中一根小棒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噗!”
卡伦继续“浑浑噩噩”地观察着,同时在心里感叹:这个女人真狠。
一般喜欢把各种东西往自己身上搬的人,都很狠,比如剥下自己脸皮制作成面具的尼奥。
不过,卡伦又很快想起了拿光明之火炙烤灵魂的自己…好吧,原来大家都一个样。
第一根之后是第二根,然后是第三根。
三根完全刺入自己的胸口后,萨拉伊娜双手各自抓住胸口的一根,两只手的小拇指共同抵在第三根。
然后,她开始念诵咒文,胸口三根处出现了明黄色的符文。
像是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保险箱一样,她现在开始转动“保险阀门”。
“吱吱呀呀…”
刺耳的摩擦声传来,不仅仅是血肉了,连骨骼都在强行错位和拉扯。
一圈,
一圈,
又一圈。
不断有鲜血溢出,但并未掉落在地上,而是又很快从其它位置回归进她的身体。
卡伦觉得自己折磨自己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折磨自己,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终于,她扭不动了。
在她苏醒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固封印,将体内的那位,彻底封死。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力,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体内那位出来了。
“呼…”
萨拉伊娜双臂低垂,垂落在身体两侧,整个人是站在那里,但上半身太累,完全弯曲了下来。
这时,赛恩斯从封印记忆的状态中醒来,他马上膝行向前,关切地注视着自家神子大人的情况。
“大人,您怎么了,我们这是怎么了?”
“她出来过。”萨拉伊娜说道,“不过她抹去了你们所有人的记忆。”
赛恩斯听到这个解释,马上抬头看向边上一排站着的卡伦等人,眼睛里再次流露出杀机。
“大人,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将他们都杀了吧,一定是她顾惜秩序神教的人,不忍心下杀手才选择了记忆封印,但记忆封印并不是完全地保险。”
“赛恩斯,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酒店的救援队马上就要来了。”
“大人,我能做好。”
赛恩斯张开嘴,他的四肢都处于半瘫痪状态,只能用嘴巴凝聚出术法,此时,一团黄色的火焰正在他面前凝聚,即将喷发出去。
面对还浑浑噩噩不设防的四个人,这个程度的术法火焰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时,卡伦“清醒”了过来,看着赛恩斯。
赛恩斯见状,马上脖子前伸,将刚凝聚出来的火焰来了个一口闷。
紧接着,自他鼻孔耳朵里,开始有黄色的雾气冒出,整个人的脸呈现出一股蜡黄色。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对卡伦做出了一个笑脸,露出了被熏黄的牙齿。
卡伦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莉莉丝的幻术。”萨拉伊娜回答道,“现在效果正在逐渐消散。”
“哦,是这样啊。”
“您的伤势?”
“我没事。”
卡伦走向奥菲莉娅三人,她们也处于即将苏醒的阶段,卡伦对她们使用了极为简单的精神加持术法,很快,她们就一个个醒来。
随即,卡伦看向跪坐在那里的赛恩斯,并且伸手指向了他。
“卡伦队长,我们之前的谈判结果还算不算?”
“当然算,但我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好奇的毛病,我觉得刚刚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
“10w点券。”
听到这个数字,卡伦问道:“哪家的?”
“秩序券。”
“收买?”
“感谢你的保护,请你的手下喝下午茶的。”
“好的,谢谢。”
“其实我能感觉到,卡伦队长你不缺点券。”说着,萨拉伊娜还特意看了奥菲莉娅一眼。
“这您是真的看错了,我缺,非常缺。”
“那么,为了点券,卡伦队长你能背叛自己的神教么?”
“我当然不会为了这点点券背叛自己的神教。”
这时,下方传来了动静,救援队即将到达。
“是卡伦队长你带人救了我。”萨拉伊娜最后重申道。
“是我救了你,挫败了这场刺杀阴谋。”
“其它呢?”
“其它还有什么事?”
卡伦回头看向奥菲莉娅等三人,三个女人全都摇了摇头。
萨拉伊娜并不认为卡伦没有被封印记忆,她只是担心自己那句“她出来过”会被卡伦听到,因为卡伦“清醒”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另外,给安保小队小费,本来就是一种习俗,只不过她这次给得多了些。
萨拉伊娜开口道:“我以月神的名义起誓,我会忠诚于这项约定。”
卡伦马上回应道:“我以对秩序之神的虔诚起誓,我必将忠于这项约定!”
“砰!”
电梯口的阻挡被破除,一群秩序神官冲了进来。
萨拉伊娜见状,刚准备直一下身子,但应该是牵扯到胸口的剧痛以及本身的虚弱,使得她身体侧倒了下去,倒向了卡伦。
卡伦没伸手去扶,而是看向奥菲莉娅。
奥菲莉娅身形冲到跟前,将即将摔倒在地的萨拉伊娜托住。
卡伦不是为了避嫌,而是他对这个体内封印着安卡拉的女人,有些忌讳。
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安卡拉的忽然苏醒,可能和自己有关,是自己距离萨拉伊娜,太近了。
而如果安卡拉再苏醒一次,自己就绝不可能再轻易地糊弄过去。
最先进来的秩序神官身上的神袍带着很多立体几何的图案,有点像是德隆老爷子那个部门的人,这个部门的人专门负责约克城大区各个教会场所的重点阵法项目。
后面,则有一队队身着甲胄的骑士出现,他们是驻军,只有发生紧急情况时由首席主教下令才能调动出他们。
为首的人体格很高,没戴头盔,是一个刀疤脸,他先扫了一眼萨拉伊娜,随后又看向卡伦,问道:
“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发生了一场针对月神教神子的刺杀。”
“凶手呢?”
“都死了。”
“一个?”
“另一个身体崩散了,仔细在地上找一找,应该还能拼出一点来。”
“你做的?”
“是的。”
这时,躺在奥菲莉娅怀中的萨拉伊娜开口道:
“我们该参加晚宴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萨拉伊娜依旧要求参加晚宴,秩序神教这边,也同意了。
前者希望用自己被刺杀的事,强行争取一些同情为接下来的谈判中得到补偿做铺垫,两大正统神教谈判间一点点的让步,都不是区区10w秩序券所能比的,甚至,根本就不是点券能决定的事。
秩序神教这边,则不希望事情彻底宣扬开,因为这是发生在安卡拉酒店内的刺杀。
台上的萨拉伊娜用虚弱到不住颤抖的声音带着苍白却又明媚的笑容,畅谈着月神教和秩序神教联合后的美好未来。
台下的卡伦拿着餐盘,将珍贵的食物一块一块地送入口中,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两大神教的未来友谊。
奥菲莉娅走到卡伦身边,卡伦扭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两手空空,只能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到底是公主殿下,不是过日子的人。
再看看艾斯丽和布兰奇那里,她们不光自己吃得很开心,而且不停地给自己这里送刚发现的食物,不少食物都是临时做临时送上来的,被她们包了三场。
她们其实家境也很好,但在这个小队氛围里面,她们很享受这种占便宜的快乐。
不过,奥菲莉娅也不是不懂得融入,她在关心另一件事:“宴会结束后我们会被做问询的,要不要现在统一一下证词?”
卡伦摇了摇头,道:“统一什么?”
“晚宴结束后肯定会询问我们每个人当时的战斗情况,他们也会检查尸体。”
“照实说。”
“什么?”
“照实说。”
“可是你发过誓…”
什么誓,以父之名么?
“只是我发了誓,你们又没发。”卡伦将盘子里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却又无比鲜美多汁的肉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道,“她和你有点像。”
“哪里?”
“一直以来站得太高,总以为任何事情都能用政治手段去解决和遮掩,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做到的,除非把秩序神教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当傻子。”
“那应该是我和她有点像才对。”
“别灰心,未来的暗月岛,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呢,不是么?”
“咔嚓!”
房间内的灯亮起,卡伦坐在沙发上,身前坐着的,是伯恩主教。
也算是熟人了。
卡伦一直认为虽然他在约克城大区一众主教里排名靠后,但他绝对是最神秘的一位。
因为这个人的父亲正主宰着帕米雷思教的现在,这个人的儿子,将主宰帕米雷思教的未来。
正是因为他家族的布局,才导致老萨曼对帕米雷思教的现状心灰意冷,选择了自杀。
这起刺杀事件性质极为恶劣,影响也会非常大,因为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这背后有一个隐藏在秩序神教内部的势力推动策划了它。
任何一个组织,在对待内部敌人时,往往会更加紧张和慎重。
“我们又见面了,卡伦。”
“是的,主教大人。”
卡伦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伯恩主教行礼。
“坐吧。”
卡伦又坐了下来,问道:“我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开始询问了?”
自己等人护送萨拉伊娜小姐回房间后,马上就被传讯到了下面一层楼的房间进行问询,但卡伦却一直独坐到现在,没人审问他,一直到伯恩主教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这里。
“不着急。”
房门被敲响,一名黑甲骑士将一叠笔录递送到了伯恩主教手中。
伯恩主教快速浏览后,将其中一份笔录递给了卡伦:“这是你三个手下的,嗯,如果奥菲莉娅小姐也属于的话,这是她们的询问笔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卡伦接过来看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哪个的回答,但确实是按照他的吩咐,如实回答。
“这上面的话,你认同么?”
卡伦回答道:“认同。”
“但和你在现场的回答,不一致。”
“那是因为我知道还会有下一轮的问询,我的手下也包庇了我,没说我和神子大人达成的协议。”
“哦,协议?”
“月神教神子给我一笔10w点券的喝茶费,现在还只是承诺,但她还没给我,等她给我时,我会上交。”
“不用了,既然是喝茶费,就自己留着吧,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就没什么优秀小队愿意接安保任务了,呵呵。”
“是,谢谢主教大人。”
“对这次刺杀,你有什么想法?”伯恩主教开口问道。
卡伦回答道:“我没想到,这位神子大人的实力,这么强大。”
伯恩主教点了点头,
缓缓道:
“是的,我们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