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坟,荒草遍地,说是坟却并无墓碑,只有些断裂的木胎泥塑,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陈玄自小在小镇长大,为了不让父母起疑心,也会偶尔与董家林家的孩子一道来到此处玩耍。
镇子里的老人常常唠叨,不让自己的小孩来此处,但若细问,他们却也说不出缘由。
陈玄今日来此,自然不是为了玩耍,而是要来此寻药草。
“杨师傅给的这张方子当真偏的很,若非我自小就随爹一起进山砍柴寻药,恐怕这方子上的药,是一半也认不全。”
陈玄一边喃喃一边弯腰,在破碎神像与地面的缝隙中寻找一种寻常药材。
他的衣袖忽然动了动,一条似白蛇一般的小东西,攀附着他的胳膊,瞬息落向地面。
“白渊?”
陈玄诧异地望向蜿蜒蛇行的那条纯血真龙,在镇子里,白渊总是蔫蔫的不肯动弹,少有这般活泼的时候。
陈玄顺着白渊爬行的痕迹,在一座断了一臂的神像下见到一条土黄色的四脚蛇。
“咦。”
陈玄惊讶的蹲下身子,望着在白渊爪下一动也不敢动的那条小东西。
“好浓郁的戊土之气。”
陈玄摸了摸白渊生角的小脑袋,这才捏着四脚蛇的尾巴将它拎了起来。
“这倒是一桩不小的造化。”
陈玄笑着解下腰间的养剑葫,轻轻一拍,一枚莹白丹药飞了出来,四脚蛇也不装死了,蹦哒着张大了嘴。
“跟我走,有吃的。”
陈玄望着腹部鼓动的四脚蛇,笑着说道。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四脚蛇放在了手上,小家伙便顺着衣袖爬进了陈玄怀中。
“此前还未在意,如今看来,这座镇子恐怕真与蛟龙脱不开干系。”
陈玄看着再度变得萎靡的小白龙,他抬起头,眺望小镇。
杨老头说陈玄是洞府境,其实也不算错,论及法力深厚,陈玄确实与洞府境无异。
但陈玄修行的功法乃是云中子所创的《云中练气歌》,按照此功所言,陈玄如今应当是炼气化神的境界,尚未恢复前世巅峰。
陈玄从泥瓶巷一直望向桃叶巷和福禄巷,在那座水井建造之地停留片刻,这才望向镇门。
“原来这座小镇竟是困龙之地。”
陈玄诧异地喃喃,今日小镇的禁制放开了一丝口子,他终于得窥小镇的本貌。
“如此说来,那条龙须河真是龙须所化,河中那所谓蛇胆石的石子多半是真龙之血,那锁链…龙筋?”
陈玄察觉到怀中的小东西动了动,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有龙血,那么必然有水属化成蛟螭,五行缺一不可,这四脚蛇属土,是否还有其余四条?”
陈玄压住心湖的涟漪,祭起湖畔小楼中的那一柄无形心剑,斩去了那一丝贪念。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尚有遁去的一。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只能随缘行事,否则只会反受其害。
再者说,我本就有一条真龙护身,虽说真龙较蛟龙修行慢一些,但毕竟大道高远。”
陈玄终于抚平心湖涟漪,俯下身子继续去寻找草药。
“进入镇子后,切记谨言慎行,否则一旦触怒那位圣人,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身死道消。”
中年汉子扭头看向身后的背剑少年,神色肃穆,语气凝重。
少年冷着脸点了点头。
郑大风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人,这二人身上的气机有几分相似,多半是一个宗门所出,却不知为何似乎并不熟稔。
神似庄稼农人的汉子自怀中取出两个袋子,穿过栅栏递向郑大风。
郑大风接过两个袋子,打开栅栏放行。
“阮师兄,方才出镇的那少年,似乎有几分…不俗。”
少年将银白葫芦挂在腰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望向那中年汉子。
少年名为魏晋,汉子叫做阮邛,二人皆是东宝瓶洲山上一流宗门风雪庙的修士。
阮邛已入宗多年,修为深厚,而魏晋则是山门一位老祖游历人间所收的弟子,是天生的剑修,只可惜那位老祖自知大限将至,于是闭了死关,终究未能破开十一楼玉璞境的桎梏。
魏晋因而性情大变,近些时日常常闭门不出,因此风雪庙那位玉璞境的宗主才会让阮邛带着魏晋来小镇寻陈玄,让魏晋散散心。
“我看不透他的境界,但他腰间那枚养剑葫的品秩极高,并且有一层障眼法护持。
此间禁制极为沉重,莫说此地土生土长的凡人,即便是宗主至此,修为多半也得打个对折。
这少年绝不可能踏入修行之道,他多半是镇中四姓十族的嫡传,因而才得了这件重宝。
你我所寻之人,家境贫寒,方才那少年虽然装束朴素,但那一身气度确是不凡,不像是出身贫寒之家。”
阮邛缓缓行在街道上,也不见嘴唇动作,但声线却已入了魏晋耳中。
魏晋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若是我猜的不错,那三个妇人多半来自大骊京城外的长春宫。
方才立在门外的那两个老人,境界比我只高不低,最先进入镇中的那人,我也看不透,此行凶险,你我需见机行事。”
阮邛神色凝重,宝瓶洲作为浩然天下最小的洲,山上宗门屈指可数,而十境之上的高人更是凤毛麟角,可今日来的却都不是简单货色。
“好。”
魏晋望向街道尽头的那一棵繁茂槐树,轻声应道。
对于所有的外来修士而言,无论你在镇外是何身份,是元婴地仙也好,修道胚子也罢,入了镇子便是凡夫俗子,一身修为与法宝全成了摆设。
当然,也不是全然不能出手,只是会受到反噬。
何况小镇初建之时便有儒释道兵四家圣人定下规矩,外来之人,可以谋取机缘,但绝不可伤人性命。
因而,这群在外界身份尊贵的山上仙师,入了镇子难免会束手束脚。
“当然,你我俱是剑修,本命飞剑耗费甚巨,若是见了机缘,也可去试上一试。”
阮邛见魏晋神色始终淡漠,这才开口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