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
陈玄正站在一株宝树下,花开其上,香气如酒,随他说话,枝间微一颤动,便有三两朵花下坠,摇摇摆摆,本宁静优雅,可此时他双眉一轩,锐气上涌,刹那间,四下若有剑啸,寒气大盛,铿锵激鸣,道,“功德院自有定论,到时自有分晓!”
“功德院,”
陈宽一听,就是一怔,这是门中的九大院之一,还是师徒一脉执掌,对世家一族的功过认定最是严格,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冷声笑道,“功德院出了告示了?我怎么没有看到?”
陈玄神情一冷,功德院确实还没有出告示。
因为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功德院对他斩杀茹荒道人一介分身之事评功差异不小,还在争论。只有板上钉钉,上下统一,才会出告示!
陈宽看对面的少年不说话,眼睛眯起来。
实际上,他知道,陈玄斩杀茹荒道人一介分身之事肯定有的,不然的话,陈家也不会在宗门如此宣传给陈玄造势。他只是觉得,陈玄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刚“死灰复燃”的茹荒道人的分身,才能借茹荒道人偌大的名头直接上位。
换做自己,会做的更好!
“哈哈,”
陈宽笑了几声,满脸不屑。
陈子易注视场中,他眼瞳中莫名的光晕闪耀,如一霜盘,只中央开一空,一丝一缕日芒垂落,灿然若金,把周匝尽收其中,纤毫毕现。
他看到场中陈宽对陈玄的恶意,想到出来的路上陈暄妍所说的话,不由得目光一转,看向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女子,低声道,“你还真神机妙算,陈宽果然先跳出来。”
陈暄妍披着纱衣,立在一侧,旁有气涌如泉,不小五六尺,上卷开花,托举灵果,半点不落,她听到陈子易话语中的赞叹,随手拿起一枚似杏的灵果,放到口中,贝齿轻咬,品着香味,似笑非笑。
身为明眼人,局外人,她看得清楚,陈宽所作所为,并不是真怀疑陈玄斩杀茹荒道人的一介分身之事,而是要借题发挥,给陈玄以个下马威,打压陈玄的声势。毕竟陈玄最近在陈家年轻一代声名卓著,刚才从外面进来,很多陈家子弟主动和陈玄释放善意就可见一斑。以陈宽的背景和性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为何?
陈宽对于当年未晋升真传有很深的心结,向来对真传弟子敌视,就连对自己都百般挑剔,何况陈玄这个新晋真传?更重要的是,陈宽背后的那一支和陈玄背后的那一支矛盾不小,多有冲突。陈宽跳出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陈子易没有说话,目光一转,落在场中四下的陈家子弟身上,这群人看向陈玄的神情,有了少许变化,微不可查的怀疑浮现。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陈玄最近是好大的名声,但其人在陈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名声略显虚浮。在没事的时候,陈家子弟摄于其威名,自然下意识交好。可当陈宽下场,强势非常,看上去咄咄逼人,有了对比,就让陈玄的光芒黯淡了。
要是没有改变,长此以往,在场的陈家人心里就有一个认识,那就是,陈玄名声很大,可陈宽姜还是老的辣,更胜一筹。
“只是陈玄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陈子易敢说,自己比在场所有人都更了解陈玄,陈宽先下手为强,可这不过是开始!
场中,陈玄等对面的人笑完,他眸光扫视四下,森然冷意弥漫,如季到秋末,木叶尽脱,挂满白霜,让人情不自禁地停下议论,做完这个,再看向陈宽,道,“我斩杀茹荒道人之事,功德院自有定论,不过早晚罢了,我都不心急,你急什么?”
陈玄先讽刺陈宽皇帝不急太监急,见陈宽本来就乌黑如铁的面孔变得更黑,不等其开口,接着道,“难道真要我在你跟前斩杀一个茹荒道人,你才说亲眼所见,才是事实?你好大的脸!”
“你,”
陈宽本来还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压制了陈玄,没想到对方居然沉默后爆发,言语如刀,锋芒不可逼视。
“我什么我?”
陈玄站直身子,他身量极高,这一下子,对上陈宽,居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继续斥责道,“你不过是羡慕嫉妒我斩杀了茹荒道人,声名远扬,才上来恶言恶语。内心里,恨不得也可以遇到茹荒道人,取而代之?”
“不过身为同族之人,我忠告你一句,你如果真遇到茹荒道人,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不然的话,别说降魔除妖,恐怕会成为老魔手下的亡魂!”
陈威站在一小亭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陈玄,这种言辞如刀,这种强势霸道,和刚刚于自己以及其他人笑谈之时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
陈威不知道该说什么,变化太大。
“陈玄真是个人物。”
倒是站在陈威跟前的韩淑慧目中闪过异彩,领袖群伦,必须恩威并举。
上无威,下生乱。
正是这样,陈玄在私下里,对上陈家普通子弟,温和大气,令人如沐春风。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威信,那就寸步不让,分土必争。
眼前局面,就是大庭广众下,陈宽以势压人,陈玄要想不折损自己在年轻一辈的威严,就得表明自己的态度,奋起反击。
不过道理很简单,可能够这样顺畅执行的,真不容易。打个比方,在官场上,很多人说起做官来,都能高谈阔论,厚黑学的知识张口就来,但真到用的时候,很多时候要么碍于脸皮,要么犹犹豫豫,就使不出来。
在韩淑慧看来,陈玄参加聚会,人生地不熟的,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却能够不顾忌其他,直指核心,非常难得。这样的智慧和决断,在陈家年轻一辈中非常罕见。
“陈玄。”
百闻不如一见,韩淑慧一只手托腮,聚精会神的看向场中,心思电转,要是接下来能一切顺利的话,陈玄以后还真不能忽视。
“陈玄!”
陈宽感应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特别还有平时和自己不对付的几个的人故意讥讽的目光,他浑身火辣辣的,整个人如炉火中的木炭,黑中透红,几乎都要燃烧起来,咬着牙蹦出这两个字。
“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斩杀茹荒道人的!”
陈宽长啸一声,大步向前,顶门之上,丝丝缕缕的白气上升,凝成玄光,森然锐利,就好像无数的剑气汇聚到一起,铮然而鸣。
“看剑。”
陈宽身为陈家嫡系子弟,即使愤怒之时,也没有出手偷袭,而是先喊了一声,然后身子一摇,一道白气贯空下击,凌厉霸道。
下一刻,白气倏尔一展,就斩向陈玄的眉宇间。
这白气,快如雷霆电闪,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更为重要的是,庚金之气弥漫,以神意为导,蕴含着摧毁所有的锐利!
“有点像剑气玄光。”
陈玄背后的阎天咒灵端坐,光环垂落,星落如雨,在凝练出这一道咒灵后,他的六感之力直线上升,只是一观,就能感知白气的底细。
剑气玄光,是东华洲十大玄门之一元阳派的招牌法门之一,能靠掠夺天下金气修行,所行之路刚猛无比,要求心念通达,无物不斩。
如今这白气达不到剑气玄光那种刚猛程度,但锐气不弱,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雷鸣,暗藏在声音中的震荡。
“这陈宽修炼的玄光挺特殊。”
陈玄没有见过这样的玄光,不过他有应对,只是心念一转,头上浮出一枚剑丸,然后玄冥玄光附之于上,一道像流星撕裂大气的余色斩出,和扑面而来的白气碰撞。
两者相碰,四下顿时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音,向四面八方散开,遥遥的,能够看到碰撞后的余芒,如满空星火,扑簌簌落下。
再仔细看去,白气玄光已经被拨开,而星辰剑丸则在原地,滴溜溜转动,每转一圈,就卸掉一波白气玄光上所传来的力量,在转了三五圈后,就把所有的力量化去。
陈玄自从得到星辰剑丸后,就不断温养祭炼,并按照正源剑经和千幻剑经上所记载的法门,运转剑丸,修炼剑法,虽然他还是没有寻到剑光分化的契机,但他剑道天赋委实不错,这样以剑丸借力拨力的手段使出,居然有一种炉火纯青之感。
“咦,剑丸,”
倒是陈宽一击未功,有点惊讶,他看向在半空中扯着星辉的剑丸,天光照在上面,清亮一片,神情阴沉下来,道,“星辰精砂所炼的剑丸?”
他知道自己的玄光的底细,锋锐非常,早已不是普通剑丸能够抵挡。也就是真人层次亲手炼制的星辰剑丸,才可以这样轻松自在的抵挡住。
“星辰剑丸,”
陈宽蓦然想到前段时间的一事,听自家长辈讲,族中有一枚元婴三重的修士所炼制的星辰剑丸赐给了一个小辈,当时自家长辈还叹息,对方玄光境界就能驭使如此品质的剑丸,真是明珠暗投。真没有想到,得到星辰剑丸的居然是陈玄。
“这样的话,”
陈宽眼中冒着精光,按照时间来算,陈玄得到这一枚星辰剑丸很短,祭炼也就是那个样子,以自己玄光的特质,未尝不能够将之夺过来。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一枚元婴三重的修士费时费力所炼制的品质上乘的星辰剑丸,再以秘术汲取里面的星辰之力,融入玄光中,别说玄光威能大盛,就是以后结丹的品质都可以上升一个台阶。
“杀。”
陈宽有了决断,这一次他全力以赴,身子一摇,玄光上涌,再继而散开,如孔雀开屏一样,一道接着一道,轮转向前。
这下爆发,满空白气,撕裂之力,呼啸回荡。
整个四下,都是剑啸。
陈暄妍看到这一幕,美眸所照,霜色入内,森然而寒,她微微侧身,对离自己不远的陈子易,道,“陈宽心高气傲,也是有真本事的,他所修炼成的玄光和元阳派的剑气玄光大同小异,少了三分锐利,多了三分变化,非常难缠。如今他含怒出手,很是厉害,就是我对上,也得认真应对。”
“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陈宽的玄光虽然要比元阳派的剑气玄光多了变化,可总体上还是走刚猛的路子,刚不持久,与之缠斗,待他力量弱了,再发起反攻。”
陈子易听得认真,他上次竞争真传失利,固然让他在陈家家族中地位下降了不少,但也磨砺了性子,比原本沉稳许多。他知道,这是陈暄妍心情不错,才给自己透漏这样的消息。机会难得,得有所收获。
“陈玄会怎么应对,也要避其锋芒?”
陈子易听完后,目光动了动,他在陈家地位不低,可是知道,陈玄所炼的法门是《玄冥阴章》,乃陈家老祖自天外带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练成过。
这法门所成的玄光,又有何等威能?
陈子易刚转过这个念头,蓦然间,他觉得四下似有暗色垂落,恍惚间,就好像天幕一样,把四下的天光、灯光、水光等遮住,紧接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寒冷降临,所到之处,让人自内到外都蒙上一层极寒,似乎来到了万丈水底,极寒和压抑让人生不如死。
陈子易豁然抬头,就看陈玄面对陈宽的剑气玄光,居然半点不退,而是稳稳站在那里,念头所到,顶门之上,浮现出一片玄光。
这一片玄光,不像陈宽的剑气玄光那样锐利,却色玄黑,汪洋一片,幽幽深深,不计其数的莫名坠入其中,都会沉到最深处,被那一种玄冥之意所冻结。
这玄光一出,碰到陈宽的玄光,硬生生把陈宽的玄光冻住,让陈宽的玄光根本无法动弹。而玄光是蕴含修士惊起,陈宽玄光被冻,他本人也受到影响,一层层的寒气扑下来,让他整个人成了冰雕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