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宵洲。
正是傍晚,夕光四射。
大雷泽整个天地一片安宁,看上去平平静静。
少顷,一声清唳传来,继而一只利爪拨开中天上的云彩,浮现出后面神骏的仙鹤,其大有三丈,通体雪白,没有半点的杂色,赤金色的鹤瞳泛着光芒,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
陈泰和坐在鹤背上,往下一看,就见大泽中央,葱葱郁郁,四下山色竹影,溪云自断崖下来,一竿竿,又一竿竿,堆积下来,氤氲在下面大殿的台阶下,越积越多,越积越厚,看上去似乎都上涌到殿门上,把上面染上一种难以形容的霜纹。
遥遥看去,傍晚的夕阳之色映在大殿台阶和门上,霜色上焰明升腾,红白相间,又有丝丝缕缕的剑气冒出,即使隔得很远,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锋锐。
这种锋锐,不是少清剑修那种无坚不摧,是一种层层上升,越来越变化。
陈泰和虽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可他身为陈家的元婴真人,眼力非凡,他能看出里面的玄妙,不由得赞叹一声,“厉害。”
这殿中的主人只是化丹层次,就有这样不同凡响的威能,可见其非凡的资质和积累。以后若有机缘,能够突破到元婴境界,别的不说,只说战斗力和潜力,远远不是自己这样能够与之相比的。
“可惜。”
陈泰和看到这里,又叹息一声,对方因为身份的缘故,以后的路并不好走,前路也是阴霾一片,很难让人看清楚。
“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泰和又想到自己的烦心事,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然后用手一拍鹤背,径直落到下面的大殿台阶上。
刚一落下,涌上来的溪云似乎越来越多,把四下映成一片空灵,正在此时,大殿无声打开,里面墙壁上的莲花灯盏上的宝珠光芒投了出来。
珠光到了外面,铺如彩毡,迎接贵宾。
陈泰和见此,大袖一摆,走入大殿。至于他乘坐的异种仙鹤,也没有停在外面,双翅一收,拢在身上,利爪如脚,跟人一样,站立行走,跟在后面。
何文远正负手站在大殿的窗下,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先看到的就是陈泰和身后的仙鹤,毕竟陈泰和虽然不算矮,可近乎三丈高的仙鹤更引人注目。
何文远看到仙鹤,眉头稍微皱了皱。
虽然东华洲上的玄门大派门中都有圈养仙禽灵兽的秘术,溟沧派身为万年玄门,当然不缺这样的手段,可真论此手法第一,还要数南华派。而眼前这仙鹤,就是以南华派秘术圈养的。
这些年,陈家还是以溟沧派为主,可也有不少弟子拜入其他玄门。在其中,派往南华派的应该是最多的,也是最有成效的。在一个家族来看,这样横跨几个玄门大派,有利于家族分散风险,并经营更多的人脉,有更多机会寻找更多机缘。可在何文远这样根子在溟沧派的十大弟子,希望能够在宗门中更进一步的人来看,陈家这样的分散就减弱了陈家在溟沧派的势力,让自己在宗门中得到的帮助少了不少。只是何文远在家族中说过几次,可陈家这么多年这样的布置是不可能动摇的。
“除非出现大变局。”
即使何文远都想不到,以后溟沧派和陈家的变化。
“陈真人,”
何文远压下自己对于陈家把家族子弟放到多个篮子的浮想联翩,面上平静如水,道,“你是来说陈玄和徐冲绝争之事?”
“不错。”
陈泰和点点头,他知道,何文远身为溟沧派的十大弟子,掌握的有形无形的力量比自己多,知道这事儿是正常,不知道才是不正常,他深吸一口气,道,“陈玄这个小子,一出接着一出,前段时间他选择玄冥阴章就让人头疼,现在又来个绝争…”
陈泰和一边说,一边摇头。自己这一支横空出世的这个天才,天赋高是真的高,毕竟能够力压家族中很看好的陈子易,可这行事风格和手段也是真的刚烈果决,让人心惊胆战的。早知道家长难当,可这也太难了吧!
陈泰和表示自己很累很累!
“陈玄啊,”
何文远站在窗前,夕阳的光从外面进来,把他映成一片橘红,而他的背后,丝丝缕缕的霜白展开,如孔雀开屏,他沉着脸,在光芒中,看不出神情。
或许陈泰和还只是头疼陈玄不同于一般陈家子弟的行事风格,可他作为溟沧派十大弟子,站的更高,看得更远,感应更敏锐,他更能从大局上来看问题。刚开始还没发现,可随着徐冲在苏清墨的指使下讨争陈玄,他就知道,这是秦阳苏家对陈家的一种攻击性试探。
秦阳苏家如今气势逼人,野心不小,其家族的风格也偏向于大胆、激烈和冒险。与之相比,陈家就显得平静、安稳,柔和。举个例子,在秦阳苏家表现出对五大姓之首的位置的觊觎的时候,陈家的表现并不是针尖对麦芒,而是给以怀柔。当时陈家联系苏家,想让陈玄这位陈家这一代第一位真传弟子拜入苏家的洞天真人苏默真人门下,就是一个表现。按照陈家的想法,这样的拜师是个示好,可以缓冲两个家族的矛盾。
陈泰和还以为陈玄得罪了苏清墨,导致苏默真人没有同意陈玄拜师,可何文远觉得,就是没有跃天阁的事儿,苏默真人以及苏家也会找别的事儿推脱此事。因为秦阳苏家这个世家对陈家地位的觊觎没有停止,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结束。
苏家和陈家,两个五大姓世家,一个如日东升,来势汹汹,一个在走下坡路,凭借陈家老祖留下的底蕴以及陈家的洞天真人的支撑,趋向于平和保守。两个家族这样的局势,苏家定下目标,不断出击,陈家摇摆不定,下不了决心,就是唯唯诺诺。结果就明显了,苏家上升,陈家后退。
以何文远对局势的判断,这样的局势可能还会保持很长时间,直到陈家真正下了决心,或者秦阳苏家真正去的很大的优势,才会被打破。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本来苏家又一次和往常一样的试探,却碰到陈玄这个不按常理出手的少年,一下子到了明牌上桌,逼着苏家和陈家短兵相接,不能退缩。这个时候,就是陈家再保守,再不能容忍家族中这一代的真传弟子以绝争失败的姿态结局。
“就看苏家怎么办了。”
何文远嘴角露出一缕笑容,这个事儿,对陈家来讲,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