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北海国、郡治剧县。
剧县城中的一处热闹的坊市中,一名穿着布衣,体格略显瘦弱,面有菜色的瘦弱的男子扛着一小袋米,步履虚浮的向着前方慢慢的走着。
坊市中两名名挎着环首刀的绣衣使者低声的交头接耳着,其中一人看到那瘦弱的男子走来,只是睹了一眼那瘦弱的男子,便收回了目光。
似那瘦弱男子的一般的城中居民,这坊市之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不值得注意。
他们主要是在审查坊市中有没有太平道的残余,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次绣衣使者带队,在青州的军队配合,接连捣毁了青州太平道的数处据点,一口气抓捕了上千人。
现在那些乡聚之间,那些被就地正法的太平道信徒的尸首还残留着,作为警示的用途。
那瘦弱的男子佝偻着背,扛着颇小的米袋,畏畏缩缩的看了那两名绣衣使者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从那绣衣使者的身旁的经过,还特意的靠远了一些。
只是经过的时候,那瘦弱男子身上难闻的味道,还是传到了那两名绣衣使者的鼻子中。
“晦气。”
一名颇高一些的绣衣使者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扭头向着另一边走去。
若不是他今日新换了鞋子,定要狠狠的踹上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一脚,也不知道那狗杀才,多少时日没有洗澡了。
那瘦弱男子,不敢言语,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出了坊市。
只是那两名绣衣使者不知道的是,那瘦弱的男子走出了坊市之后,左拐右拐,在彻底清楚没有人跟来之后,便拐入了一处里坊之中。
“咚、咚、咚…”
那瘦弱的男子,轻轻的敲了三下木门。
院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啊?”
门内传来一声颇为不耐烦的声音。
“我,汪家二郎。”
那瘦弱的男子往旁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随后低声言道。
“等一下…”
木门内轻声喊了一句,一名同样穿着短打布衣的男子拉开了木门,那瘦弱男子,将米袋递给了那布衣男子,然后快步走入了院内。
木门刚关上,那瘦弱的男子挺直了脊梁,双目之中的眼神也不复之前那般唯唯诺诺,而是炯炯有神,整个的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变得多出了数分的锋芒。
这名自称汪家二郎的男子,其实正是鹰卫的一名百户官,他叫坐汪振。
汪振快步走如房中,此时房中的数人见到那瘦弱男子进来,尽皆是站起了身来。
“情况如何?”
一名身体健硕,身形好似铁塔一般的壮汉上前了一步,有些急切的问道。
“管亥大哥不要着急。”
汪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面露喜色笑着说道。
这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青州黄巾军渠帅管亥,身高足有八尺有余,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一嘴络腮胡须,浓眉一竖,让人不由心生惊惧。
“并州的消息递送过来。”
管亥面色一喜,他们苦苦等了多日,多处据点被那可恶的绣衣使者带兵捣毁,一个又一个的同道死讯相继传来,并州那边总算是来了消息。
“不错。”
汪振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将其放于地上。
“这是城外的鹰卫缇骑送来给我的。”
管亥身旁,一名身穿绸衣的,身形修长却并不显得粗狂的男子,上前了一些,展开了地上的帛书。
“这上面写的什么,二弟?”
一旁的管亥心中颇为急切,可惜他确实不识字,只能是靠近管承问道。
管承是盘据北海淳于一带的海贼首领,麾下的海贼足有三千人,靠着打劫过路的商贾之船以此维生,遇到渔船、民船则是统统放过。
官府每每出兵欲要征讨管承,总有岸边的渔民通风报信于管承,所以每次管承总能在官兵到来之前,提前逃走,官兵耗费大量的钱财,却无法捉住管承,久而久之,也只能是放任自流了。
管承出生于一处地主之家,所以也是粗通文墨,简单的字词,他还是认得。
他和管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因为同是一姓,意气相投,因此又以兄弟相称。
管承微微眯眼,看清了帛书上的字,听到管亥的询问,便将帛书的内容大概整理了出来。
“书信说,让我等八月一日起事,并州黄巾会在之前提前出兵,为我等吸引汉军主力的注意力。”
“徐州、豫州、兖州,三州黄巾军也会在八月一日,一并起事,我们北海黄巾军,率先攻占治所,抢夺武库中的甲兵,然后迅速北上,和乐平、平原、济南三地的黄巾军会和。”
“徐州、豫州、兖州三州黄巾军不会恋战,会尽量攻取郡县,获得武备后就会马上向北,大贤良师让我等攻取济北国,警惕泰山郡,接应三州黄巾军北撤。”
“而且。”
管承紧紧的握着帛书,压抑着激动的说道。
“幽州的张举,会派五万余步骑往南面来,从渤海郡,一路进攻冀州的清河郡,还有我们青州的平原郡,前来接应我们。”
鹰卫的缇骑为了让四州的黄巾军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从并州带来了不少的地图,所以管承说起其他的郡县,说其冀州的清河郡,房舍中的几人都清楚在什么位置。
“此言当真!”
管亥神色一动,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张举、张纯两人在幽州建立燕国,自称天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汉军在幽州节节败退,这事连青州的市井小民都清楚。
若是有那样的强军接应,前往并州的胜算又大了数成。
管承神色兴奋,激动的言道:“等到我军渡过黄河,和燕军会师后,大贤良师将会亲率大军出太行山,前来接应我等!”
一名穿着布衣,身形略微一些消瘦的青年,整个人几乎都倾斜了过来,他的身形虽然消瘦,但双目却是闪烁着神采,脸上露出无比向往,如痴如醉的神色。
“我听说…并州现在可是一片乐土…”
“冬有衣穿,人有饭食,没有饥寒,没有欺压…”
这青年的名字叫做张饶,他是管亥的部将。
管亥面色兴奋,却是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他按着地板,压低的声音,尽可能的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低声念叨着,似乎是再给自己坚定决心。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管亥紧紧地握着双拳,坚定的说道。
“真是…羡慕啊,若是能见到那样的世界,纵然是死也没有遗憾了啊…”
房舍中,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有人捂着脸庞,扭头看向另一旁。
“真希望兄长也能活着,也能看到并州的盛况。”
“四年…整整的四年…”
光和七年的黄巾军兵败,张角、张宝、张梁的身死,百万黄巾的覆灭,几乎击垮了他们的意志,几乎摧毁了这些太平道信众的信念。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青州太平道、就在天下太平道陷入低迷的时候。
许安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耳中,这个曾经陌生的名字就犹如飓风一般席卷了大汉的十三州。
葵城之战,震惊天下,葵城一万余名汉军几乎全军覆灭,那宛城的屠夫,那个侩子手朱儁被许安所阵斩。
黄天的威名,响彻在那群山之间。
进取河东,汾水之战,许安带领着黄巾军再度大破汉军,那执金吾袁滂也是只能无可奈何。
但是就算取得这样的成就,许安也没有停下脚步,黄巾军也没有停下。
短短数月的时间,黄巾大军在许安的带领下击退了进犯的匈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席卷了整个并州。
万马齐暗之时,许安却拨开了厚重的云雾,让光芒重新照耀入内。
这也是四州太平道的领袖无不拥护许安的原因,当鹰卫的缇骑带着许安的手令找到他们时,确认了身份之后,四州的黄巾军皆是振奋不已。
四州的黄巾军领袖皆是认可许安大贤良师的身份,承认了许安正统的身份。
许安的名声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战胜,越发的高涨了起来,直到如今,许安已经成为了太平道新的旗帜。
“这一次,我们必定会成功。”
管承紧握着拳头,举起了手臂伸向前方,沉声言道。
“我们已经失败了太多次,如今苍天已死,汉室已经衰微,这一次,我们的黄天绝对不会再抛弃我们,黄天定然会庇护着我安然到达并州。”
管亥也紧握着拳头,同样举起手臂伸向前方,将拳头放在管承的身旁。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绕、汪振还有房舍中的一众太平道信徒,皆是紧紧的握着拳头,所有的人将手搭在了一起。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同样的一幕,不仅仅是发生在青州的北海国,还发生在平原、济南、乐安…
还发生在豫州,发生在兖州,发生在徐州。
四州的太平道的领袖在各地,聚集在一起,一同低声的呼喊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