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领兵?”
鱼禾像是听到了很好听的笑话,失声一笑,“你觉得我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会听你的?还是觉得句町武戈和庄氏藤甲会听你一个汉人的?”
鱼禾知道马援不凡,也知道马援有多大能耐。
但是马援初入他麾下,寸功未立,此前又在衙门里的正堂上言辞灼灼的说自己只是粗通兵法谋略。
马援去领兵,谁会服他?
韩信被奉为‘兵仙’、‘神帅’,初入项羽帐下,也不过是个执戟郎,加入到刘邦阵营后,经夏侯婴举荐,也只是混了一个治粟都尉,通俗点讲,就是一个管理后勤的,没有上阵杀敌的资格。
最后还是经过萧何保举,才成了大将。
鱼禾可不认为他麾下有人会替马援作保。
张休虽然认可马援的才能,但绝对不会为马援作保,让他将手底下的兵马交给一个尚未归心的人。
马援脸颊微红,尴尬的垂下头,“是卑职托大了…”
鱼禾略微点了一下头,“你知道就好。”
马援再次抬头,直视着鱼禾,认真的道:“但卑职有信心阻挡住廉丹。”
鱼禾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道:“你是想让我保举你?”
马援郑重的点头。
鱼禾好笑的道:“你觉得我会将手底下的兵马交给你一个尚未归心的人?我是愿意以诚待你,但不代表我会把命交给你。”
马援神情黯然的垂下头,陷入沉默。
鱼禾站在原地假装沉吟了许久,从袖口取出一卷竹简,递到马援面前。
马援抬起头,看着鱼禾手里的竹简,一脸茫然,他不明白鱼禾这是什么意思。
鱼禾语重心长的道:“马援,你有多少能耐,我不知道。但是你重情重义,又怜惜我汉家男儿,你这个人不错。
我想让你一直跟着我,陪我共闯一番大业。
竹简你拿着,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
但你记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还要记住,你马援欠我一条命。”
鱼禾说完话,将竹简塞到马援手里,马援茫然的拿着竹简,看着鱼禾背负双手,缓缓远去。
马援快速展开了手里的竹简,想看看鱼禾在打什么哑谜。
看清楚了竹简上记载的东西以后,马援一脸惊愕的盯着鱼禾远去的背影。
“太守愿意将兵马交给卑职?!”
马援冲着鱼禾的背影高喊。
鱼禾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我的兵马,只交给称我主公的人。”
马援往前跑了两步,大喊,“那你就不怕卑职将竹简交给廉丹,廉丹挥兵南下吗?”
鱼禾洒脱的笑道:“你就算不把竹简给廉丹,廉丹也会挥兵南下。我跟你说过,我要是挡不住廉丹的攻伐,我就会放火烧山。
所以我不怕廉丹南下,我只怕我看中的人离我而去。”
马援浑身一震,愣愣的站在原地。
马援突然冲着鱼禾的背影大喊,“你不是说你不愿意把命交出去吗?”
鱼禾脚下一顿,回过头,没好气的道:“打不过我不会跑啊。我又不是傻子,为何要跟廉丹死战到底?”
鱼禾像是看傻子一样瞥了马援一眼,迈步离开了后院。
马援紧握着手里的竹简,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动、有愧疚、也有那么一点点无颜见人,但他却没有放下竹简。
他冲着鱼禾离去的地方深深一礼,高声承诺道:“卑职马援,欠太守一条命。”
站在后院墙外的鱼禾,听到马援这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马援虽未归心,但这个人逃不掉了。
他别的本事或许不强,但是在趋利避害一道上,无人能及。
他只要不刻意去作死,马援欠他的这条命就永远也还不上。
“马援啊马援,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也不枉我费心谋划一场。”
鱼禾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他脑子里已经还是盘算,继续招募兵马,再立一军,有马援去掌管。
马援有蛮夷克星之称。
有马援相助,在这遍布蛮夷的西南,他可以纵横驰骋。
两日后。
马援身负荆条,出现在鱼禾面前。
马援动作很快,用了短短两日,就将鱼禾交给他的竹简传了出去。
马援觉得愧对鱼禾,所以背着荆条到鱼禾面前请罪。
鱼禾却没时间搭理马援。
吕嵩正在向他汇报紧急军情。
“主公,阴都尉派人传回消息,乐将军于数日前战死越巂郡的郡治定莋县,麾下从众被任贵杀死了大半。阴都尉率军百里奔袭,攻破越巂郡郡治定莋县,斩了任贵。
如今阴都尉屯驻在定莋县,正在收拢乐将军的残部,镇压当地不臣。”
吕嵩快速的将越巂郡的紧急军情向鱼禾汇报了一遍。
鱼禾听完吕嵩的汇报,略微愣了一下,他知道乐进会死,只是没想到乐进会坚持这么久,更没想到乐进居然会率军打到越巂郡郡治定莋县。
虽然乐进没有拿下越巂郡郡治定莋县,但能打到定莋县,那就说明越巂郡郡治定莋县以南的八县之地,已经被乐进攻克。
越巂郡一共就十四个县,八个县被攻破,那就说明大半个越巂郡已经姓鱼了。
任贵已经被斩,越巂郡内各部族短时间内很难选出新的盟主,那么剩下的几个县,很快也会姓鱼。
“乐进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他麾下的残部,有没有说三道四?”
鱼禾沉吟着问。
乐进死前若是留下什么反他的话,乐进手底下的残部要是说了什么不三不四的话。
那乐进之死,他就不需要再理会。
要是没说,那他就必须下令厚葬乐进,并且厚赐乐进。
毕竟,乐进只要没喊出什么反话,名义上就还是他的人。
他必须有所表示。
吕嵩略微迟疑了一下,坦言道:“乐进明面上倒是没说什么,可是暗中经常跟手底下的将士说,等他拿下了越巂郡,就会出任越巂郡太守,给手底下的人封什么什么官。”
鱼禾自嘲道:“他出任越巂郡太守,那我出任什么?自封一个西南王?”
吕嵩毫不犹豫的高声道:“等击溃了廉丹,拿下了越巂郡和犍为郡,主公就算以西南王自居,也不会有人反对。”
鱼禾瞥了吕嵩一眼,摇头笑道:“算了,现在还不到称孤道寡的时候。”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是最适合造反者的战略方针。
越早称王,挨的打就越毒。
他要是在西南称王,并且宣扬出去,就等于是在向王莽挑衅。
依王莽的性子,发个三四十万大军来讨伐他,也不是不可能。
他可不是刘秀那个天命之子,不一定能挡得住王莽的三四十万大军。
所以称王的事情,还是越晚越好。
鱼禾微微坐直了,道:“乐进以死,我身为他的主公,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你派人去越巂郡,让阴识以我的名义,厚葬乐进,追封乐进为定莋将军,准许越巂郡百姓为其立祠祭祀。”
吕嵩听到这话,面色古怪的看着鱼禾。
鱼禾瞥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吕嵩干巴巴道:“乐进又不是越巂郡人,反而是越巂郡人的仇人。您准许越巂郡百姓为他立祠祭祀,谁会去做?”
鱼禾瞪了吕嵩一眼,“做不做是一回事,我赐不赐又是另一回事。乐进暗中对我有诸多怨言,也有反意,甚至暗中说了不少反话,但是他并没有明面上说反话,也没有明面上举旗反我。
我追封他,又准许人为他立祠祭祀。
别人知道了,只会称赞我大度,不会说其他的。”
鱼禾此举能捞名声,也能安抚乐进的残部。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惜,乐进死了,还要给鱼禾当工具人。
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乐进知道此事,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卑职明白了,卑职马上派人去传令。”
吕嵩赶忙答应了一声,准备去传令。
“不急。”
鱼禾阻止了吕嵩,问道:“平夷城那边的战况如何?”
吕嵩笑着道:“廉丹虽然派人去驰援了征夷将军王破虏,攻打平夷城虎跳关的新军也增添到了近七八万人。但他们都不是鱼公的对手,被鱼公死死的拦在虎跳关外。
如今平夷城的百姓已经依照您的吩咐,正在往滇池城迁移。
再有两日,百姓们应该能全部离开平夷城地界。
到时候鱼公就可以率军离开虎跳关了。”
吕嵩觉得,鱼丰能以四万兵力,正面对决朝廷七八万兵力,将对方牢牢的挡在虎跳关外,很厉害。
所以说到此处的时候,会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鱼禾倒是没觉得鱼丰又多厉害,他要是猜得不错,虎跳关战场上,他那个便宜阿耶,顶多就是一个动动嘴皮子的角色,真正跟朝廷兵马鏖战的,应该是他的那两位便宜少母。
所以鱼丰在虎跳关的战绩,没什么值得吹的。
“你派人去一趟平夷城,让他们加快脚步。顺便告诉我阿耶,让他离开虎跳关的时候,用巨石堵死虎跳关。”
“卑职明白。”
吕嵩应允了一声,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脚下一顿,回过神,冲着鱼禾挤眉弄眼的道:“主公,那马援还在门外面跪着呢。已经归了一个半时辰了。”
“叫他进来!”
“喏!”
吕嵩出了正堂,对着跪在正堂外的马援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