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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易呼世不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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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四大世家集结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杀奔苍云山,明面上是欲将我教覆灭,实则是东方魄借此机会,挑起双方战争,意在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当时前教主百里无极坐镇苍云,力挫诸多高手,使得那些名门正派攻不上山。但东方魄却从密道悄悄潜入,偷袭正在疗伤的百里教主,使得苍云群龙无首,半日内便被击破。”

  这一阴谋早就在芒砀山上被揭露,高时乃东方家安插的内应,两人里应外合,暗施黑手,才使得苍云教覆灭,诸多教众听罢均是面露怒色。

  秦之槐续道:“当时前教主百里无极虽力挫正派高手,但也深受重伤,心知难以保全,便下令暗暗遣散教众,自己则决心以死护教。但又念其不足月的无辜儿子,故而将其托付给韦风兄弟,让他携子从密道下山,保留百里一族仅存血脉。”

  众人听了不禁感慨,百里无极一世英名,竟丧于这些卑鄙之人手中,当真老天无眼。

  秦之槐突然问道:“各位兄弟,前百里教主盖世英雄,若你们受他托孤之重,应当如何?”

  “当然是誓死守护!”众人均是如此笃定。

  秦之槐点头道:“韦风兄弟自幼追随教主,亲如兄弟,他自然和大伙想法一样。但他又想,自己毕竟也是正道欲除之而后快的魔头,若这婴儿跟了他,自然会被追杀,唯恐难保周全,便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计策。”

  在场不少人都知其中之事,只有一些新入教众不知,或者只听到一些传闻,急切问道:“是什么计策?”

  秦之槐道:“当年韦兄弟之妻正好也诞下一个同岁婴儿,而且其妻乃东海派掌门之女,就算日后正道欲清除苍云教幸存之人,骆天浩也定会保其周全。所以…所以韦兄弟便将前百里教主的儿子与自己亲儿子替换,夫妻二人分头逃走。只可惜韦兄弟在撤离时被高时这个内奸连同自己儿子一并杀害,而高时却以为自己杀的是前百里教主的儿子,这才让骆歆心逃过一劫。”

  虽然是在此听到,但众人无不佩服韦风的忠义,当下响起一片惋惜之声。

  崔颜道:“道长,若死在山上的真的是韦兄弟的儿子,那不恰恰说明骆歆心身边的仇东时不正是百里教主的亲生儿子?”众人听罢也觉有理,这样岂不是前后矛盾?

  秦之槐却道:“各位兄弟,当年百里教主受人陷害,使得苍云教成众矢之的。当时百里教主深受重伤,心灰意冷,觉得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兄弟,便将昔日苍云秉持的教义抛诸脑后,唯一就是希望教中兄弟能安稳过一生。他解散苍云教,为的就是让大家过上平静的日子,让韦兄弟带走自己儿子,也是希望他能平凡过完一生,永不乱入江湖之中。骆歆心虽是女流之辈,但也通晓大义,也绝不会让百里教主的儿子卷入复仇的漩涡,试问她有何理由处心积虑地让仇东时复仇?”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或许教众不能理解,认为子报父仇,乃天经地义。但八散仙追随百里无极多年,岂会不知百里无极是希望自己孩子不要被仇恨缠绕一身。想到这里,他们也逐渐相信眼前的这个百里易的身份已有几分不可信。

  百里易神情复杂,大叫道:“秦之槐,你分明是胡说八道。我就是百里易,我义母这么做,就是要让我报杀父之仇。”

  秦之槐淡淡道:“你想想这些年骆歆心是怎么对你的?”

  百里易听罢身躯不住颤抖,仿佛过往历历在目,不敢相信又难以置信。

  此时上官飞道:“哼,说到底这些还是你一面之词,没有真凭实据。”苍云教作为他上官家最有力的爪牙,他绝不能让这股力量不为他若用。

  秦之槐没有理他,道:“当年高时曾说过,骆歆心逃出苍云山后,在苏州待了两天,然后去了扬州,一住就是五年。根据周围邻里人反应,那个逐渐长大的婴儿就是仇东时。这就意味着,前百里教主的儿子早就换了人,而替换是地方正是苏州。大家回想一下,高时曾查找了当年苏州关于儿童失踪的案子,唯独一桩三口之家被灭门的案子,现场没有婴儿的尸体,其实那个婴儿,正是你仇东时。”

  百里易瞪大眼睛,狠狠凝视道:“秦之槐,你在苍云教中威望甚高,深受教众敬仰,竟也编造谎言诬赖于我。你说我不是百里易,可有证据?”

  秦之槐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道:“这封信是骆歆心写给我的,是在她死后一年,由东海派差人送来,书上将一切事情原委说得清清楚楚,不妨给大家过一过目。”

  突然火光跳动,百里易双臂一分,抢到秦之槐跟前,左手扑向他胸口,右手极速抓向他手中的书信。

  凌楚瑜和王如萱同时惊呼道:“小心…”他们话音未落,只见秦之槐身手更快,右手微缩,左掌居中拍出,将百里易击飞三步之外。

  教众原本对秦之槐的话是将信将疑,却见百里易急于抢信,不免让人觉得他是做贼心虚。百里易停步后也觉得自己心急失策,忙道:“快,快给我!我不信我义母会如此对我?”他故作伤心悲痛之状,声音嘶哑,仿佛一切都蒙在鼓里。众人听后,心想他也是急于知道真相才莽撞行事,也情有可原。

  秦之槐道:“给你看可以,但在此之前,需给其余人过目,这样即便是你毁掉此信,好歹也有人证。”他顿了顿,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若毁了此信,也当是承认了吧。”说罢先交由崔颜,再一一传阅其余散仙。

  百里易此刻是又惊又惧,心乱如麻,迫切想知道信中所写内容真伪,又怕难以接受,浑身坐立难安。上官飞见他如此神情,生怕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重重拍了他肩膀,低声说道:“字迹也可模仿。”

  最后阎罗王将书信交于他,道:“骆歆心养育了你二十年,想必她的笔迹,你不会不认得吧。”

  百里易颤颤巍巍接了过去,就着火光,鼓足勇气,低声道:“玄机道人:若见此信,以证贱妾亡故也。妾有一求,只盼道长援手。时儿志大才浅,气量狭小,若继成苍云,只怕才德不足以服众,还望道长看在昔日与先夫交情上,多加敦劝教诲,引入正途。以时儿之毅力气魄,定能成就大事。”

  百里易读到此处,字迹确实是养母骆歆心亲笔,登时眼泪直流,自始至终,他都感受到骆歆心的关切之意,心头一暖,透着泪光继续读道:“时儿之所以如此,并非他之过,乃我之罪也。当年我夫死于高时之手,贱妾心中仇恨难以放下,这才出了李代桃僵之计,将一户无辜人家的婴儿抢了过来,让其顶替百里易之名,助我复仇。贱妾虽知此行罪该万死,但一念之差,终究行事偏差,懊悔不已。如今高时以死,苍云复位,时儿虽不是百里一族,却也厥功甚伟,还望道长不弃血缘之见,不定门户之别,助时儿一臂之力,将苍云延续。”百里易几乎昏厥,再看下方一行小字“太平兴国三年三月十二日”。他记得,那日正是他在谷雨祭祀后成功夺回教主之位后几天。

  秦之槐叹道:“正如骆歆心所说,你志大才疏,极容易误入歧途,唯恐一朝大权在握,迷失自我。贫道也想对你多加善导,你却充耳不闻,甚至架空我等权力,独断专行。芒砀山后,你虽联合上官家杀了高时和东方魄,为我教除了敌人,但你也彻底沦为权欲奴隶,贫道也是心灰意冷,这才退教,做起了云游散人。”

  广场教众隔着远,均听不清信中内容,但从百里易神情上看,也知事情恐怕和秦之槐所说相差无几。

  秦之槐道:“我本无力劝导,自知愧疚,心想你一心将苍云立成名门正派,也当是一片好意,却不再理会。可不曾想你如今所为,已和苍云秉持背道而驰,不仅如此,光是你投靠耶律休哥这一点,就足以让贫道杀你,更别说你杀了养育多年的骆歆心。”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尤其是崔颜等人,但令他们震惊的不是骆歆之死,而是一向温和的秦之槐对百里易是起了杀心。

  百里易神色露出一丝慌张,但又极快平静如常,道:“我义母乃你身后的凌楚瑜所杀,是他当众承认的。”

  当日在芒砀山,凌楚瑜心如死灰,承认骆歆心之死于自己有关。

  秦之槐道:“凌楚瑜上山时,已被封住穴道,没有半分内力,又如何杀得了人?而山语阁除了你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不是你又是谁。”

  百里易笑道:“这是你无端猜测罢了。即便真如信中所说,我非真正百里易,可我助你们清除内奸,这等功劳,难道没有资格当教主吗?”他当即喝道:“吴犀,还听我号令否?”

  吴犀道:“你是大伙选出来的教主,名正言顺,末将自当追随。”

  崔颜喝道:“仇东时,你虽对我教有功,但你勾结番邦,就这点,全教上下就可依教令杀了你。”

  百里易冷笑道:“睁开你们的双眼看清楚,如今是我掌握局势,到底是谁杀谁。”他双臂高举,苍黎军齐声一嗨,弓弦拉得满当,教众的心也悬上咽喉。

  秦之槐忽道:“吴犀,若依循教令,在前任教主没有及时传位的情况下,何人能当教主?”

  “根据本教教规,凡练成‘玄清游炁’的人才有资格继任教主之位。若没有,则由教众商议,共同选出。”

  秦之槐点了点头,将身后的凌楚瑜推了出去,道:“此人名叫凌楚瑜,他曾随杨家军与辽国作战,更在雁门关一战中生擒敌军大将,此等功劳,非常人能及。最重要的一点,凌少侠身负我教神功,他做这个教主,无可厚非。”

  其实凌楚瑜早就猜到几分他的意思,但听他说完,也是心里直打突突,下面教众顿时议论纷纷。

  上官飞狂笑道:“他恶名累累,我上官家悬赏五千两要将他捉拿归案,苍云教立此人为教主,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凌楚瑜不免有些失落,心想:“我罪孽深重,本就担不得如此重任。若道长真的让我坐上教主之位,岂不是让苍云教又重蹈覆辙?”

  秦之槐道:“凌少侠身负种种罪名,均是你等构陷所至。芒砀山上,也是你们欲杀人灭口,这才逼他得罪天下英雄。如今凌少侠投身杨家,屡立大功,跟你这等勾结辽国之人相比,岂不是更人心所向。若苍云教要向上官家低头,向辽国屈服才能安身,心中全无忠义侠骨,又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

  吴犀道:“话虽如此,但教主之位,有先后之分,咱们先立了百里教主,自然是以他为尊。”

  “倘若凌少侠是理所应当呢?”

  “道长此言,末将不解,还望明示。”

  秦之槐道:“其实当年骆歆心之所以去苏州逗留两日,其目的是为了安置百里教主之子。大伙想想,这偌大苏州城,哪里才是那婴儿的安身之处。”

  “凌家镖局!”首先映入众人脑海中的便是此,纷纷将目光投到凌楚瑜身上。

  “道长,您别跟晚辈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凌楚瑜有些惊慌,一时间竟觉得荒唐可笑。

  秦之槐毅然道:“我并非说笑。骆歆心乃东海派弟子,和凌夫人苏氏情同姐妹,当时将足月的你托付给凌家,并无不可。再有,前百里教主年轻时游历江湖,曾和凌柏川结为兄弟,有了这两层关系,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凌楚瑜身躯一震,回想起曾在应天偷听到父亲和贞娘对话,当即信了几分。

  阎罗王道:“道长,老衲还有一事不明,劳烦告之。凌家和骆歆心关系匪浅,为何当初高时查不到半点痕迹?”

  秦之槐叹道:“这当真是天意了。当年凌夫人因难产,婴儿出生后不久就已夭亡。而此时骆歆心正巧带着百里教主儿子,便将计就计,让教主的孩子替代死去的凌家孩子,就是眼下的凌楚瑜。而为了一切顺理成章,又为了掩人耳目,骆歆心连夜杀了当时替凌夫人接生的一家人…”

  听到这里,阎罗王惊道:“那一家人…”秦之槐点头道:“正是仇东时的双亲。当时骆歆心见他们也有一子,便想由他替代百里易,达到她复仇目的。”

  众人纷纷惊叹,原来事情的真相始末,跌宕起伏,竟是如此。

  霎时之间,凌楚瑜思潮如涌,一时想:“原来骆师伯对我如此恩情,真正原因竟是如此。她临终前让我不杀仇东时,正是因为他替我承受了自己原本要承受的东西。”他看向仇东时,这个改变他一声轨迹的人,又想着:“原来他一直是走着我本该走的路,他随骆师伯这么多年,也隐隐猜出一些,这才对自己视为死敌,百般折磨。”想到这里,他觉得这十年来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众人听了秦之槐的言语,心情也极为混乱。照理说凌楚瑜既为百里无极的儿子,又身怀“玄清游炁”,由他接任教主之位理所当然。而仇东时铲除苍云教的敌人,也是大功一件,若就这样抢过教主之位,谁也说不出口。一时间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众人急促的呼吸之声。

  突然百里易狞笑不止,众人皆以为他悉知真相后难以接受,岂料他嘴角上扬,面容可怖,道:“凌楚瑜,我真是太小瞧你了。原本我以为你是骆歆心的儿子,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早就该死的百里易。到头来,我竟然是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他笑着笑着,便苦笑起来,嗓子渐渐沙哑起来,让人不禁流露同情之色。

  凌楚瑜乍闻自己真实身世,也是半信半疑,心中百感交集,难以平复,脑海中转过念头:“若非仇东时勾结辽国,想必我们二人身世终究一直就隐藏下去了吧。”

  教众也是手足无措,眼下情形让他们难以抉择,不知该奉谁为教主。

  仇东时道:“我虽不是百里一族,但也为苍云教立下功劳,想让我拱手交出教主之位,那是痴心妄想,谁规定这教主之位就该姓百里。”说着右臂一挥,道:“吴犀,我现在命你将这一干人等铲除,不留后患。”

  吴犀没有应答,仇东时一再下令,他均不为所动,怒道:“吴犀,你也要谋反不成?”

  此时冯易烟说道:“你当真以为犀儿背叛了我?”

  百里易吃惊地看着吴犀,道:“原来你是故意…”

  吴犀露出原先爽朗的笑容,点头道:“不错,师父早就知道你有歹心,总有一天会夺他兵权。所以早几年就命我潜伏入你身边,获取你的信任。苍黎军乃匡扶正义之军,其能沦为番邦的鹰犬爪牙。”

  仇东时此时才知中了计,怒道:“好哇,原来你们早就包藏祸心。冯先生,你这一手棋,下得够早。”

  冯易烟心计过人,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胸中早就设好圈套,不然以苍黎军之重要,百里无极绝不可能将这军队交给没有心计城府之辈。

  秦之槐见他大势已去,心想他也是一可怜人,心生悲悯,劝说道:“仇东时,贫道本不想多管闲事,你对苍云有功,由你继任教主也理所应当。但你勾结外邦,与上官家密谋屠戮中原,已绝非大丈夫所为。为了不让大宋江山他日落入辽国之手,贫道只好出此下策。你若及时悔改,倒可留你性命。”

  百里易已经慢慢平复心绪,冷声道:“悔改?我受了这么多苦头,难道就是为了归隐山林,修身养性?不,我要逐鹿江湖,施展抱负,让苍云教名扬天下。”

  此时尖锐的号角划破夜空,山下传了一片喊杀之声。这号角声凌楚瑜在梦中不知听了多少遍,登时打了一个冷颤,怒道:“是耶律休哥的‘黄金飞龙军’。”他朝仇东时狠狠瞪了一眼,道:“你果真勾结辽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仇东时双臂一扬,高声道:“成大事者不屈小节。山下是一千‘黄金飞龙军’,它的可怕之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在场的人听着,若想荣华富贵就跟我一道,杀了这几个逆贼,若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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