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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车辚马萧粮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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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卦: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大平兴国四年,大宋招兵买马,聚集十万之众,北上征伐。此番北伐,皇帝赵光义亲征,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太原出发,直指幽州城(南京城)。

  宋朝大军翻越太行山,二十九日抵镇州,进入河北平原。六月初七,赵光义调发京东、河北诸州的武器装备和粮秣运往前线,保证军需。

  易、逐两州乃大辽边境重城,要夺幽州,先取两城,便可直指幽州城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河北各州征调农夫十万,牛马车无数,往前线运粮。

  真定府,号角三响,爆竹响起,驱祟辟邪。五百士卒带着数百民夫,牛马车数百余辆,如长龙般向北开发。

  这是今日真定府派出去的第八支运粮部队。如今大宋军队驻扎西易州(易州为两国边境,两国各设一州,宋为西易,辽为东易),欲稍做休整,不日便越过拒马河,进入辽国边境,出兵前必须保证后方粮草充足,所以加促各州粮草。

  这一营士卒乃半步半骑,骑兵前方开路,步兵押运粮草在后,虽在大宋境内,但临国境,唯恐大辽骑兵突袭粮草,故而派出整整一营队伍押运,不得有失。

  这押运粮草的是当地厢军,是新组建的队伍,战力不强,除了押运粮草外,平日需多加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押粮队伍出了真定府后,往北而行,二日后抵达顺平,距易州尚一日,此时天色将晚,便当道扎营休整。

  指挥使赵德在军帐内稍做安排训话后,便让各都头散去。众人面露喜色,还需一日便完成运粮任务,一路太平,不用上前打仗,倒也清闲,有说有笑回到各自营房。

  一士兵怒冲冲地闯入自家营帐,将头盔猛掷在地上,怒道:“妈的,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押运粮草的,前方大战在际,我岂能龟缩在后方。”他不甘的挥了挥拳,双目含恨,轮廓硬朗,正是秦铭。

  营帐内还有一人,懒洋洋地躺在皮革垫上,打了一个哈欠,笑道:“长安,莫要动怒。你如今是个运粮兵卒,打仗的事就别想了。”秦铭怒道:“真想将那募兵处的狗官恨揍一顿。让他将我们编入禁军,送往前线,哪知他居然调我们去真定的地方军里运粮,要不是不易你拦着我,非狠狠揍他一顿,将他脸打开花不可。”

  凌楚瑜笑道:“长安,你就不怪那将官了。你我都是以百姓身份从军,一没背景,二没经验,三也没有训练,这两国打仗岂会派从未受训的新兵上前线,留我们押运粮草也是常理。”秦铭叹道:“我还以为参军就可以直接上战场杀敌,岂知······”说到这里,他又不甘心地叹气。

  二人前往京城参军,本以为可以随大军出征,却不曾想被发配到真定府,充入地方厢军,一边操练,一边押运粮草。这可把秦铭急坏了,他此番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若不能上前线杀敌,后方粮草难有出头之日。

  凌楚瑜倒是觉得悠闲自在,押运粮草虽苦,但不用打仗,倒也是清闲,道:“长安,要怪就怪秦伯父,为何不修书一封,交由京城兵部,以你的家势威望,起码能与那个赵德一样混个指挥使当当,我也好沾沾你的光,当个副将什么的。”他只是言语调侃一番,并非真想当这个官。

  秦铭一屁股坐下,拿起水袋猛灌两口,道:“我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想我借他的声望去谋取官职,况且他从不希望我当兵为将,这次我也是费了老大劲才说服我爹让我从军。我爹他是答应了,却非要我从兵卒开始,一步一步往上历练,落到如今成一个押粮兵,那不是丢我秦家脸面吗?他老人家这个年纪时候,已经可以上阵杀敌了。”

  凌楚瑜笑道:“这三军未动粮草行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这押运粮草可是大军征战的命脉,可要紧得很。”秦铭道:“这后勤重要我又岂会不知。可如今是大宋境内押粮,又不在敌后,安全得很,根本不需这么多人押运,他们就是将我们当成新兵蛋子,这样何时才能打仗。”凌楚瑜道:“据说这次北伐,皇上可是调遣十万大军开赴前线,再加上五万地方军为后应,押运粮草,十五万人吃喝拉撒,国库得支出多少军饷才能运转?这前线士兵每日口粮极大,若人人都能上前线,几个月国家就得吃空了,若再打不下来,岂不是不战自退。”

  秦铭一怔,道:“这我还没真想过。皇上灭北汉后,尚未厉兵秣马,犒赏三军,便急图燕云,是想趁着灭北汉之兵威,一举收复燕云之地。这一战需速战速决,拖久粮草供应不上,我大宋危矣。”凌楚瑜略沉思,忽道:“如今我们为后方备用军,索性无事,不如来推演一番,若是你统兵,这一仗该如何打?”

  谈及兵事,秦铭两眼放光,挨近凌楚瑜,略思忖道:“若我指挥,先当徐图疾进。”凌楚瑜笑道:“既徐图,又何来疾进,岂不是自相矛盾?”秦铭摇头道:“不然。这徐图乃战略,疾进乃行军。燕云十六州乃是位于太行山北麓东南的檀、顺、蓟、幽、涿、莫、瀛七州,和太行山西北的儒、妫、武、新、云、朔、寰、应、代九州,面积广阔,地势险要,关隘众多,非一日之功能夺之,在战略上应当徐图。以我之见,先取易、逐两州,陈兵幽州城。而夺此三城需以雷霆之势,不然敌军前来救援,依仗地形,于我军不利,这便是我所说的疾进。待幽州取得之后,再取居庸关,得胜口,若此关隘在手,便能一夫当关。到时候大辽背有长城,山多险峻,骑兵无用,无法代替所长,岂不是自退长城以北。”他洋洋洒洒地一番言论,让凌楚瑜不禁惊讶,又十分佩服。

  凌楚瑜点头道:“长安,你这徐图疾进的确是上策。但此次出征,我军有一兵家大忌,不知你察觉否?”秦铭思忖道:“莫不是我军征战多时,军力疲乏?可收复北汉,兵将势头高涨,若此时不取,日后便更难有机会。”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昔日在牛心山上,四大宗师也曾分析形势。庄煜冰认为眼下应曾兵威,以雷霆之势夺取燕云。而其他三人则认为应该休养民生,日后在图。两种说法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凌楚瑜参军后,一日目送大军出城,大道两旁挤满送别的人,遮道而哭,泣声响彻,士兵也难舍离别,纷纷坠泪,这是方知智聪大师所言之意,多年征战,民生凋零,实在不可再战。凌楚瑜叹道:“战机一事,我们尚且不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大宋以十万之众北伐,声势浩大,但辽国兵力如何,长安你是否知悉?”

  这一问倒是将秦铭问住了,身为后备军,他对大辽兵力部署无从得知,道:“我们又不在军机要处,又如何得知敌情?”凌楚瑜反问道:“那若你是辽国将军,我大宋十万精兵来犯,你当如何?”秦铭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以重兵屯之,据守关隘,节节抗击。”凌楚瑜道:“既然你都知道,大辽将军又不是草包,又岂会不知?此刻他们定以重兵屯于幽州抗之。上次我曾到访幽州,大辽对此城进行扩建,方圆三十六里,城高三丈、宽一丈半,易守难攻,多有守城器械。我军远道而来,欲奇袭幽州,未带攻城器械,他们以逸待劳,我们胜算几何?”

  秦铭怔了怔,他熟读兵书,这种场面不需亲身经历,便能体会此战之惨烈,他所提出的计策在总体上是可行方略,但要落到实处,确有许多要多加谋划揣测之地。他问道:“不易,你的意思是,此次北伐,关键在幽州。”凌楚瑜道:“不错!幽州城高易守,若我军久攻不下,倘若援兵来救,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道:“不过我们尚未经历一战,只是在这里纸上谈兵,战场讯息千变万化,胜负不仅是双方兵力优劣,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还有就是统兵大将指挥调度。若是一个平庸将军守城,就算兵力相等也会惨败。”秦铭哈哈笑道:“如今没得仗打,憋屈得慌,能与不易你讨论兵事,也是一乐事。来,我们边吃边聊。”

  秦铭拉着他在帐外生火烤肉,二人聊至深夜,又接着值班守夜,四更天才回营呼呼大睡。

  次日辰时,押粮队伍用早饭便出发,中午时分传来军令,因宋军已越过拒马河,易州和逐州见势大,相继投降,赵光义大军直上,以二州为后方屯粮之地,故令押粮部队赶往逐州安置粮草。

  众军士虽未曾参战,但闻大军得胜,自是喜上眉梢,便加快速度,往前方运输粮草。秦铭也是暗喜,一旦进入敌方国境,便极有可能原地驻扎,以备随时调遣,甚至有可能参战。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逐州。在交运粮草后,果不其然,逐州守将因部队被调往前线作战,故令其编入麾下,日夜操练,以充军力。

  在城北外逐州大营,这里有一万军驻扎,主将乃逐州守将乐常,他奉命留守,一为后应,二来训练新兵,留为后用。

  赵德从军帐归来后,便集合部队于本部大营,他身披铠甲,白色斗缝呼呼做响,好不威风。可惜他面色白净,轻狂自傲,既没有武将之勇,又没儒将之风,众多士卒不服,无奈他凭借父亲为官,谋得一个指挥使之位,不得不听令。

  他巡视一会,朗声道:“各位将士,如今我们已编入乐将军麾下,也算前线部队。但时刻牢记,我们身处敌境,需事事小心,勤加操练,有朝一日上场杀敌,建立功业。”众士卒纷纷高喝,气势高涨,唯独秦铭和凌楚瑜一笑置之。

  接连几日,涿州大营每日操练,气势如虹。凌楚瑜和秦铭身怀武功,区区训练不在话下。尤其是秦铭,勇猛过人,表现优异,很快就引得其余将领重视,连跳几级,升任副指挥使,位列赵德之后。

  他素来对赵德颇有不满,只是凭父亲谋取之位,一无武力,二无智谋,一路上还百般挑剔,受不了这兵旅之苦,竟卸甲骑马,大损士气。赵德见秦铭得势,虽有不满,但碍于是乐常亲自任命,不敢得罪,只是日常里多加使绊子,穿小鞋,但这小伎俩都被凌楚瑜巧妙化解。他瞧二人一唱一和,极为恼怒,却又没有办法。

  这几日捷报频频,先是前线大军神速,仅三日赵光义大军就至幽州城南,驻跸宝光寺。大宋先锋部队在沙河遇到辽军,马上以先至的兵马与之交战,后军不久到达,而后诸军齐集,大败奚底、讨古及乙室王撒合军,斩获甚多,生擒五百余人。而后进军得胜口,又斩首千余人,大获全胜。秦铭见此形势,与自己所谋之疾进计策所差无二,更加急不可耐。

  正当庆贺之际,宋军忽被大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袭击后方,接连败退,与斜轸军对峙于清沙河(北京城北二十里)北。二日后,宋军分出一支兵马与其对峙,大军则挥师围攻幽州城。皇帝赵光义次日由城南宝光寺至城北,亲督众将进兵,先攻击清沙河辽军,大战一日,杀敌甚众,获马三百余匹,辽军虽败,但仍然凭借险要坚守。随后赵光义又亲自督军攻城,宋军三百人乘夜登城,被耶律学古力战所擒,后又发现宋军在城下挖隧道,急忙派兵堵之,修守备等待援兵。而幽州被围,远近震动,辽顺州守将刘廷素、蓟州守将刘守恩相继率部降宋,战局对宋一片大好,甚至认为攻克幽州,便在不日。

  可幽州城毕竟墙高池深,加上辽国士兵奋起反抗,宋军竟久围不下。皇帝赵光义见此,便下令撒布谣言,说幽州多处已降,欲动摇人心。但辽将耶律学古与韩德让等共谋守御,安定反侧,守军才安下心来守城。大宋久攻不下,士气低落。

  辽国皇帝耶律贤闻知南京被围,于是急遣耶律沙、耶律休哥兵分两路,统帅五院军之精锐驰赴前线。辽兵骑兵神速,耶律沙六日后便抵达幽州城下,与宋军大战。赵光义见势大,亲自督战,宋军英勇,此战大胜。然而当时的宋军连续近二十日不停地猛攻幽州城,士卒早已疲殆,故而虽然战胜,已无力追杀逃兵。

  令赵光义始料未及的是,耶律休哥率军出其不意间道而来,人人手持火炬直冲,宋军不知其多寡,加上心力交瘁,未等接战心里已经发怵,故不敢接战,赵光义见兵困马乏,不能战之,欲据高梁河,与辽军对峙,休整兵力,以图后进。

  耶律休哥先收容耶律沙败军,使之回去再战,与宋军相持,然后与耶律斜轸各自统帅精锐骑兵,从耶律沙的左右翼挺进,乘夜夹攻宋军,实行两翼包围钳击之势。战斗激烈非常,耶律休哥身先士卒,身被三创犹力战。城中耶律学古闻援军已至,也开门列阵,四面鸣鼓,大军涌出。城中居民大呼,响声震天动地。耶律休哥继续率部猛攻,这时宋军背腹受敌,又无法抵抗辽军的猛攻,只能纷纷后退。

  得胜辽军势不可挡,耶律沙从后面追击,而休哥与斜轸两军也对宋军实行超越追击。宋军大败,死者万余人,连夜南退,争道奔走,溃不成军。

  就在宋军被包围之时,赵光义觉得大势已去,急忙令人前往逐州搬兵来救,即便是大败,也可接应后撤。乐常接到军令后,急忙发兵从幽州方向而去。他亲率三千精锐骑兵,星夜驰骋救援,而余下七千步兵则为后应。

  秦铭所在营部有半数骑兵,皆被抽调出征。向来安逸的赵德一听要开往前线,顿时怂了,但军令如山,又不得违抗。他情急之下,生出一计,让秦铭这个副指挥使带领二百余骑兵前去幽州,自己则在后面督军。这样一来可不违背军令,躲过一劫,二来也可借机铲除秦铭这个心头之患。秦铭欲上前线之心,早就按耐不住,当即接下军令,率领二百余骑兵,随乐常奔驰幽州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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