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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苍云八仙显神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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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我还以为对手是公孙狗贼呢,正好想跟他算算账,没想到竟然是你。”吴罡搓了搓那红红鼻子,醉眼朦胧,打了个饱嗝,满嘴隔夜饭菜的气味飘来,让周围的人不禁捏鼻后退,今人作呕。他哈哈笑道:“也罢!罗凌云,据说你的斩马刀威震塞北,我今天就来领教领教,看看是你的刀利,还是我的拳头快。”

  罗凌云挽起袖子,轻笑道:“别不识好歹。吴罡,你可想好了,你手无寸铁,别说我罗某人用刀欺负你。”吴罡笑道:“我们说好,比试内容轮流出,兵器任你挑选,我双手空空,干你何事!”罗凌云冷笑道:“好,那你可别后悔!”说罢从扈从手中接过那把斩马刀,寒光出刃,刀光粼粼,摄人心魄。

  这斩马刀长七尺,刃三尺,柄却四尺,马步均可杀敌。罗凌云驰骋大漠,凭此刀扬名,马战步战皆有绝招,罕逢敌手。这大漠本无此兵器,都以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弯刀为主,自古弯刀骏马,来去如风。唐朝时期护国公李靖,率领大唐铁队攻打突厥,以此刀斩马杀敌,势如破竹,突厥人望风而逃,从此“斩马刀”威名声震塞北。

  罗凌云双手持刀,他膂力过人,刀锋所向,呼呼做响,别说吴罡,旁人看了都不敢大口喘气。群雄只见过他上马杀敌的英勇,却没想他武功也是如此厉害,光是这股勇猛霸气,在场之人无人能及。

  刀气虽是霸道,可吴罡却是游刃有余。他施展“醉步”,辗转随行,颠倒乾坤,罗凌云每一刀似乎都要将他砍成两半,却被他左颠右转地闪了过去,群雄看了都直跺脚,纷纷感叹“可惜”,殊不知高手过招,差以毫厘,缪以千里,与其说吴罡堪堪躲过每一刀,倒不如说罗凌云根本沾不到他的一片衣角。吴罡就如同那醉颠的汉子,游历在花丛之中,脚下轻重缓急,进退有度,却片叶不沾身。

  罗凌云有些按耐不住,对方步伐虽怪,但不失为精妙,绕是自己如何用力,终究是打在一团棉花上,无力可拼。欧阳靖在旁也看的心急,吴罡这人性格虽直拗,但他的武功却不像他的为人,招式阴柔多变,正是罗凌云简洁霸道武功的克星。转念想去,看来对方军师也不是吃素的,也把自己这边形势也揣摩透了,要想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怕是不可能了。

  僵持不下之际,罗凌云大喝一声,一刀化三气,带着割裂肌肤的刀气而来。他这三道刀气均是实的,若不能完全避开,仅一道刀气就足以让吴罡血溅当场。而吴罡一直憨醉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鼻子微抽,右手屈指探出,一招“提肘刁拿三点头”,右指“噗噗”连着三点,三招虽先后有别,却几乎同时而至,出手方位也均不相同,均点在对方的刀背上。罗凌云被这股力道反震,右臂发麻,左手急忙握紧刀柄,横削而去。吴罡不躲不闪,右掌猛向下拍,一招“酒尽空樽重掷杯”,重重地将斩马刀劈入地上。“锵”地一声,斩马刀奋力砍裂石砖,石块飞溅。罗凌云大怒,迄今为止竟然被吴罡戏耍,自己脸面何存?连忙挥刀上挑,紧接着单臂紧握斩马刀,抡圆了横斩,欲将对方拦腰斩断。吴罡人醉心不醉,翻身往上,高高跃起,在半空倏忽转体,右掌朝下,在刀背上轻拍一掌,借力纵身向后一跃,右足顺势踢出,想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地踢向对手后脑的风池之上,罗凌云顿时耳膜鼓胀,血气冲头,脑袋嗡嗡炸开,一片空白,脸色也瞬间就憋得通红。吴罡飘然落地,屈膝撅臀,一屁股将呆若木鸡的罗凌云撞到在地。

  这一屁股虽轻,但罗凌云无奈“风池穴”被点,身体一时动弹不得,就这样被吴罡戏耍,用屁股撞到在地,这屈辱气得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脸如酱爆猪肝,十分难看,却奈何身体血液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动弹。

  “罗大哥!”欧阳靖飞快向前,食中二指在他风池穴周围按揉,替他揉捏解穴,将血液重新恢复运行。

  吴罡瞥了一眼地上的罗凌云,当日他率领的鹰骑杀向苍云山,多少兄弟死在他的刀下,如今这般羞辱于他,让这个耻辱终身陪伴,倒比杀了他还痛快。

  “唉,太无趣了,我还没使出全力,要不接下来的比试,全由我代劳了。”吴罡喝着酒,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都是为了刺激躺在地上的罗凌云。得欧阳靖推穴后,罗凌云才觉得血液流回全身,脸色瞬间如常,身体渐渐恢复过来。

  “罗大哥!”欧阳靖怀着歉意道:“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对面也有军师。”他口中的军师,自然是冯易烟了。罗凌云一时大意,面子揉不开,他自尊心极高,只能含恨羞愧,低头不语,心里一闪念,倒不如死了算了。欧阳靖安慰道:“罗大哥,那吴罡武功巧妙,正是你霸道武功克星,是我漏算了他,应该嘱咐你沉着应对,以你浑厚的内力,定能令他力竭而败。”罗凌云愤愤道:“算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也不愧为成名多年的人物,这点屈辱能快速平复。欧阳靖喜道:“罗大哥能如此想,必定知耻而后勇。”

  两名手下急忙上前,想扶他起来,却被他狠狠甩开。他一世英名,若这点小败都要别人搀扶,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第二场,卓羽离、蒋狄!”孔韫拆开纸条道:“这一局,由蒋大侠拟定比试内容。”

  卓羽离身形一闪,瞬间便从外墙来到广场,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他笑道:“请!”蒋狄快步越出,本来一丈的距离转瞬即到,而且悄无声息,可见轻功之高。

  “卓羽离,你我都以轻功见长,不如这局我们比试轻功如何?”

  “好!我正有此意!不知蒋兄要如何比试?”

  蒋狄双掌一拍,喝道:“青筠!”只见得倩影微动,怀中抱着三根圆木材薪,每根有碗口粗细,放置在地上。卓羽离奇道:“蒋狄,你这是弄什么名堂?”

  蒋狄笑道:“骆兄,有劳了!”骆天浩点点头,手中“天瀑剑”擎出,将三根木材挑起,手腕微转,剑花朵朵,又快又密,群雄还在惊叹之余,只见那三根木材瞬间被划开成无数细如筷子的木条,堆在地上,蒋青筠则将这些木条一一插进地砖间的夹缝中。

  众人还在惊叹骆天浩这一手精妙剑法时,蒋青筠已将木条插在地上,形成一个圆形方阵。

  “骆天浩,真有你的,剑法又精进了!”卓羽离竖起大拇指道:“东海派剑法果然精妙,这招叫什么名堂?”

  “梅花三显,万春争光!”骆天浩缓缓收剑,微笑道:“这是我新悟出的剑招,还未与人交手,今天用来劈材,堪堪可观。”他言语谦虚,但场上人心里清楚,这剑招精妙绝伦,冷艳俊俏,乃东海派剑法之最。众所周知,梅花在寒冬季节绽放,幽香阵阵,独傲一头,若盛开在春季,可与万花争春。骆天浩在剑法细微末节的处理,巨细无遗,缓急有度,已臻至化境。

  “厉害!”吴罡也赞叹不已,他自认为自己也能办到,可像骆天浩这般轻描淡写,确是不能,对卓羽离道:“老卓,我看你还是认输吧。”卓羽离怒骂道:“我又不是跟他比武,认输作甚?”吴罡敲打自己脑门,道:“哎呀,瞧我这脑袋,对不住,对不住!”

  卓羽离平复心情,道:“蒋兄,这里一共有八十一根棍棍,不知这要如何比试?”蒋狄不禁佩服对手心算,道:“简单。你我二人站在这些木条上比试,谁先掉下来,谁就算输。”说罢纵身一跃,双脚踩在两根木条上。木条纤细,而且插入地面仅两寸,一踩即断,一吹即倒,如今蒋狄能安稳而立,可见他轻功之高。

  卓羽离微微一笑,忽然也纵身跃起,双脚足尖轻点在木条上,落地之际,向前连点几根木条,借此卸掉下坠的力道。

  光这一着就知两人轻功均不相同。蒋狄身轻如燕,站在木条上如履平地;而卓羽离则是足尖轻轻点在木条上,全身重量系于一处,如蜻蜓点水。二人的轻功都引来众人一片叫好。欧阳靖凝视着冯易烟,心中不安。对方明显是看穿了自己的布局,才安排卓羽离对阵,以轻制轻,不禁暗暗后悔,倒是小看了对手。

  在木条上二人巍然不动,相距一丈有余,若换了在平地,只需要一瞬便能到达。如今在这细弱不堪的木条上,稍不留神,脚下木条就立刻断裂,众人在旁观战,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轻轻一口气,便将这些木条吹得七零八落。

  “怎么半天没动静?是不是在着木条上不敢动?”

  “你能站上去就很厉害了,还想走吗?”

  场下群雄见二人迟迟未动,议论纷纷。二人心知肚明,不是不能动,而是不能妄动。卓羽离双手环抱于胸前,打趣道:“蒋兄,是你提议比试轻功,为何却迟迟不动?难道是要比谁站得久?事先声明,若这样比试,你我怕是要站到天荒地老。”蒋狄不为所动,道:“规矩是谁先落地谁先输,又没说一定要动手。”卓羽离笑道:“好,既然蒋兄稳如泰山,那就由我先出手了!”说罢右掌轻挥,掌风如潮,扑向蒋狄脚下那片木条,逼他移动。蒋狄却不慌不忙,同样挥掌而至,双股掌风相碰,咔嚓一阵响,把二人中间的木条扫断一片,空出一块来。

  “好功夫!”话音刚落,卓羽离足尖轻点,木条只微微晃动,人已飘然而至。众人发出一阵惊叹,这借力的轻功委实厉害,若在雪中漫步,定会是踏雪无痕吧。蒋狄面如常态,向右疾走三步避开,脚下木条竟纹丝未动,也引来群雄一阵叫好。两人你追我赶,须臾之间就已经兜了几个圈,手上过招凶险万分,脚下确飘逸若仙。卓羽离借力发力,一跃千钧,而蒋狄疾走如风,轻盈似燕。二人斗得飘逸轻松,旁人却看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口气吐出,影响整个形势。

  一旁的王如萱看得入神,她所学之“大衍步”也是一门精妙步伐,却又与二人有所不同。“大衍步”源于周易,乃为术数,这九九八十一根木条,深谙数理,若自己身在其中,这些木条犹如掌中纹理,辨析入微,任由对方哪个方位来攻,只要在自己计算之中,对手就不能伤到自身一根毫发。

  卓羽离久攻不下,心下变生一计,蓦然足尖发力,将脚下木条压弯,身子陡然高高跃起,右掌猛吐,掌风绵密,暗藏十足内劲,压向蒋狄。众人大骇,没想到卓羽离能借力跃得如此之高,这掌风从高处泄下,蒋狄不得不躲,若真的避开,他脚下的木条会尽数被摧毁殆尽,将无落脚之地。

  掌风将至之际,蒋狄足下轻点,向后撤去,连退三步,旋即足下贯劲,往前突进,右掌拍向卓羽离胸口。后者身体还在半空,忽然凌空转折,右掌应上,猛喝道:“给我退!”蒋狄冷不防被掌力激退,身体猛地后退,借着木条支撑急急后退。每退一步,足下木条就一碰即断,待稳定身体时,他退后路线下的木条全部折断,如今只剩脚下两支苦苦支撑,身后已经空无一物。

  蒋狄见自己要输,急忙运劲于双掌,往对手脚下打去。他掌风沛然,激倒对手脚下的木条是轻而易举之事。岂料卓羽离如法炮制,双掌掌力与他相拼,双股力量交织,引向地上一大片木条,那些木条哪里承受得住,飞屑如雪,漫天散开。此时二人相距二丈有余,卓羽离附近尚有数十支木条,而蒋狄只剩双足下的两支木条苦苦支撑,二人内力高低,一瞧便知。

  “遭!”欧阳靖不禁叫道,如今蒋狄足下只存一支木条,无论攻守,借力点都不及对手。转念间,只见卓羽离双足轻点,如浮光掠影,转瞬即到。蒋狄苦于无其他落足点,只得挥掌硬接,对方掌力极重,即便自己无恙,可怜脚下那细细木条,咔嚓一声,连连断掉,双脚没了支撑,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

  群雄皆是一阵惋惜,连输苍云教两阵,颜面扫地这可如何是好。欧阳靖神色凝重,看向骆天浩,叹道:“骆兄,如今我方连输两场,能不能一扫阴霾,就拜托你了!”骆天浩微微颔首,提着天瀑剑,越众而出。

  群雄瞧见是骆天浩,心里送了一口气。方才他展露一手精妙剑法,让人无不叹服,如今由他出马,定能遏制败势,替大伙争一口气。

  果然,孔韫从两侧拿起第三个布袋,道:“第三局,阎罗王、骆天浩!”

  群雄一听阎罗王名号,顿时义愤填膺,咬牙切齿。要论魔教八散仙中谁武功最高,可能众论不一,但要说谁杀人最多,莫过于眼前这个外表如佛,实则杀人如麻的“弥勒佛”——阎罗王。

  弥勒佛和鬼影是苍云教两大杀手组织,二者不同的是,鬼影是暗杀,弥勒佛是明杀,二人一暗一明,手上鲜血无数,令江湖人闻风丧胆。

  这阎罗王原名阎良,父母早亡,成了个孤儿,被和尚收养了去,法号淳良,从此就在寺庙里烧香拜佛,成了个不问世事的小和尚。而在他十六岁那年,迎来了他人生的转折。他年纪虽小,可悟根上佳,其师寂苦大师破例让他随行身边侍奉,云游四方,体验世间疾苦善恶,从而参禅悟道,以修佛性。那时正逢战乱,所到之处,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给头一次下山的淳良带来不小的心灵冲击。

  一日,师徒俩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庄破败不堪,烟火弥漫,不时传来哀嚎声。二人进村一瞧,横尸遍野,惨不忍睹。这尸体上鲜血尚红,想来是刚死去不久。这兵荒马乱最怕流寇和逃兵,这个村子的人怕是遇到二者之一,才遭此劫难。师徒二人心生悲悯,齐声朗诵经文,超度亡魂。岂料忽然旁边一茅屋传来女子尖叫声,师徒二人急忙前去,印入眼帘的竟是三个大汉在侮辱一村姑。那三个彪形大汉见来者竟是和尚,心下大怒,急忙挥舞手里的兵器,欲将他们杀死泄恨。寂苦大师乃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却不会武功,可淳良打小练武,一身精钢铁骨,武功虽不高,但对付两三个流氓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打翻出去,救下村姑。

  从村姑口中得知,原来村里来了一群土匪,进村是为了抢夺粮食,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如今那些土匪流寇正将村里人集中起来,挑选壮丁补充兵源。寂苦大师慈悲为怀,决定只身前往,救下村民。

  待师徒二人找到那些土匪,寂苦大师苦苦劝说,让他们放了村民,免遭兵乱之苦。可这群土匪的头领却心怀鬼胎,笑着说道,“相传佛祖有割肉喂鹰之壮举,和尚你既然有慈悲之心,不如这样,你割一块肉,我放一个人,成全你的慈悲之心。”寂苦大师听罢毫无波澜,只是依旧微笑道:“拿刀来。”就这样,寂苦大师为救村民,不顾一旁死死哀求、磕出一头鲜血的淳良,若无其事地将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先是割双腿,腿割完了再割上身,可怜村民太多,割了三百二十一刀后,在众匪兵的嘲笑中,失血过多,安详而亡。

  寂苦大师圆寂后,众匪不守约定,以肉量不足抵人命为由,欲杀村里老幼。淳良不忍师父苦心化为乌有,与匪首约定,代师割肉。他心地善良,不忍师父独自仙去,欲陪同亡师而去。而匪首却不肯,让他亲手割下寂苦大师的肉,约定才作数。淳良思虑再三,终究是狠下心,颤抖地拾起匕首,割其师父之肉,以解救村民。

  一刀刀如剜心之痛,割着淳良的天良。待五百一十一刀后,寂苦大师全身已是皑皑白骨,那群匪首却打呼过瘾,却依旧不想履行承诺。淳良的心再也支撑不住,弑师之罪,何其之大,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溃,疯狂哀嚎,双眼如血,如地狱恶魔,挥起匕首,拼了命似的杀向众匪,奈何他一人难敌四手,被打晕倒地。

  待他醒来,周围尽是尸体,都是那些他原本想用师父寂苦大师肉体换回的村民,那些匪徒也赫然在列。他正疑惑,一个人出现了,他告诉淳良,自己来到此时,匪徒已经屠村了,惋惜之余只能杀死这些匪徒,以祭奠村民。而后发现昏迷不醒的淳良,就救下了他。

  淳良把事情经过告诉那人,那人沉默许久,深深叹了口气,对寂苦的做法即是感叹又是嘲讽,感叹他慈悲之心,救人救难的决心勇气,而笑他的是,竟然会相信这些亡命匪徒的话,割肉救人,白白送上自己性命不说,也救不了村民。最可惜的是,让淳良一个未经世事的童心,沾上了不可磨灭的污秽,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从此,淳良决心跟随那个人,寻找心中的正义。后来,他随那人返回苍云山,才知道他叫百里盛,是苍云教的教主,而他也更换名字,成了杀人如麻的阎罗王。

  骆天浩朗声道:“二十年前匆匆一瞥,只过一招,实乃憾事!”他语气不善,像是有什么恩怨。阎罗王笑道:“二十年前那惊艳一剑,贫僧历历在目。”他对外都自称贫僧,不知是念旧还是自嘲。骆天浩拿剑指着他,道:“这局比武,你定规矩。”后者淡淡笑道:“还是一剑,了你心愿。”

  众人均是一奇,二人云里雾里说了一通,不知何意。苗之山问道:“欧阳兄,骆兄跟他有过节?”欧阳靖叹气道:“二十年前,骆兄带同门围剿魔教,他三位师弟均死于阎罗王之手。”苗之山大惊,能连毙东海派三位高手,这实力委实恐怖。只听得欧阳靖继续道:“骆兄当时为报同门之仇,以最强一剑奔袭而来,却没想到招未破而剑先断,两人虽没分胜负,但这是骆兄的一块心病。”

  苗之山听罢,这阎罗王两双空空,他能凭血肉之躯一招折断骆天浩的长剑,定是一身横练功夫。阎罗王出身佛门,打小就苦练铁布衫,刀枪不入,加入苍云教后,这门功夫不仅练得是无坚不摧,更能发劲伤人,能攻能守,臻至化境。

  天瀑剑此时静如湖水,剑身上一道细纹若隐若现。苗之山瞧见问道:“欧阳兄,骆兄的剑…”欧阳靖淡淡道:“二十年前,骆兄剑断,托藏剑山庄重新锻造复原,但断口处一直修复不好,留下一道细微裂痕。”苗之山惊讶道:“以藏剑山庄之能也不能?”

  只听天瀑剑一声清脆的长鸣,如山涧飞瀑,气势骤然猛急,如飞瀑溅石,无坚不摧。阎罗王笑容停顿,长眉一轩,冷冷道:“这畜生记仇。”骆天浩道:“这道痕,唯有引你鲜血,方能平复。”阎罗王大笑道:“好,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骆天浩一念一字道:“剑里藏花!”

  天瀑剑忽然光芒暴涨,如奔腾不息的怒涛,带着劈山之威而来。东海派剑法以花为主,剑法轻灵多变,让人眼花缭乱。可这一剑,却毫无花哨之势,剑轻势重,但二者巧妙糅合,如九天落下的一道飞瀑,重重压来。

  这一剑乃骆天浩自创。自从断剑后,一日在海边练剑,突发奇想,剑法都已轻快为主,以轻御重,若举轻若重,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旋即跳入海中练剑,可剑本单薄轻盈,想要在海中激打波涛,恣意而往,就极容易折断。多番努力后,骆天浩发现水有水势,只要遵循它的水势,便能加以引导,引水势助剑势,这就是因势利导的奥妙。

  骆天浩悟得其中法门,剑法陡然高涨,轻重缓急,拿捏有度。凌楚瑜却十分疑惑,如此重的剑法又怎么能称得“剑里藏花”呢?

  阎罗王脸色严峻,运起铁布衫固体神功,只听得“锵锵”之声入耳,纵然剑气笼罩全身,但始终不能伤及半分,可见这铁布衫神功已练至无罩门的境界。凌楚瑜回想起潘豹,他的铁布衫与之相比,那简直是件烂衣服,若遇上骆天浩,定然千疮百孔。

  二人气浪愈发强烈,斗得旗鼓相当,众人纷纷后退半步,生怕被这如刀割般气浪卷了进去。骆天浩见破不了对手的铁布衫,突然暴喝道:“变!”天瀑剑陡然一转,剑花如叠浪蝶舞,疯狂打来。

  凌楚瑜大呼过瘾,原来骆天浩把从海中悟出的重剑心法融入“剑里藏花”中,重里有轻,轻而生变,而且深谙五行之道,水生木,剑花朵朵,生生不息。

  阎罗王顿时压力倍增,急忙内运真气,外敛锋芒,将毕生功力凝聚与一点,拼劲全力抵抗这惊艳一剑。吴罡在一旁拍手叫道:“嘿嘿,好你个贼和尚,这铁布衫已经给你练至大开大阖之地,大可吞吐天地,小可收之入微。”话音刚落,只见骆天浩的天瀑剑骤然急停,方才的无数剑影如同遇到阻碍,停滞不前。

  “遭!”欧阳暗呼不妙,这“剑里藏花”被阎罗王以真气包裹,动弹不得,就无法继续变招,这漫天飞舞的剑花瞬间凋零,只存一剑。如今二人以内力相搏,双手对一剑,胜负在天。

  骆天浩自诩内功修为不弱,同辈中只略逊于东方魄与欧阳靖,但阎罗王的横练功夫多年,即能气贯全身,又聚敛于内,丝毫不逊色。二人脸色红白交替,体内真气相互激荡,旁人看了无不担惊受怕,这内功相拼,稍有不慎就是重伤而亡,二人也不敢怠慢,均是全力而出。

  “玄机道人!”欧阳靖高声道:“二人如今以内功相搏,胜负难定,而且一方得胜,另一方定气绝身亡,不如两方罢斗,这局算和,如何?”秦之槐不假思索道:“好!”他们此番前来,为了是立威,若折损了一人,未免得不偿失,况且这局胜负不明,不如早早罢了。在场的群雄也觉有理,再这样打下去无非两败俱伤,不如罢手言和。

  “魔教妖人,必须除恶务尽!”这时公孙如是一个大步,义正言辞道:“苍云山上,我们多少弟兄死于魔教之手,如今他们胆敢送上门开,大伙应该齐齐而上,诛杀魔头,为死去的同袍报仇。”

  “好你个狗贼!”吴罡破口大骂道:“真是卑鄙无耻,我们堂堂正正比试,你竟然不顾江湖规矩,简直是猪狗不如,狗屁不是。”

  公孙如是冷笑置之,道:“跟你们魔教中人用不着讲江湖规矩。如今天下英雄齐聚在此,你们居然敢登门造次,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大伙不必怕,咱们人多,定能铲除这几个魔头,替咱们兄弟报仇雪恨。”

  “慢…”欧阳靖阻止道:“公孙家主,我们有言在先,公平比试,若坏了规矩,成了不守信用的小人,以后还何以立足江湖。”

  公孙如是大袖一甩,不屑道:“欧阳家主此言差矣,魔教中人,多是背信弃义、好伐杀戮之人,他们唯利是图,今天你跟他们讲规矩,指不定哪一天就往你背后下刀子,所以跟他们而言,不需要守什么江湖规矩。”

  吴罡忽然狂笑道:“公孙狗贼,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就凭你们这些人,能留得住我们八散仙?”

  公孙如是不屑一顾,道:“你以为我为何没有一开始就对付你们?接受你们挑战不过是缓兵之计。来人!”一声暴喝,只见四周高墙、屋檐上人影晃动,齐刷刷出现一片人来。众人凝视而去,都是清一色弓手,手执漆黑长弓,背负利箭,开弓拉弦之声,引得众人心里打了个突突。

  “这是…”欧阳靖颇为吃惊,没想到公孙如是会有此一招。公孙如是笑道:“这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黑箭队,前几日才到,如今拿这几个魔头祭箭了。他们个个都是强弓,虽不及韩大侠的神弓手,但也值得一观。”韩大钧冷哼一声,没有应答,公孙如是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带着挑衅的意思。

  吴罡耸耸肩,对着秦之槐道:“臭道士,我就说吧,这些所为的正道人士,也都是下三滥。”群雄一听,纷纷叫骂。吴罡不理,跨出一步,叫骂道:“公孙狗贼,我早就知道你为人阴险毒辣,伪君子,料到你有此一招,你以为只有我们八人在此?”

  公孙如是以为对方在虚张声势,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早在之前蒋兄就派人调查了,只有你们八人孤军深入,难不成你现在变出救兵来吗?”

  吴罡拍手叫道:“嘿!还真是!”公孙如是显然不信,道:“尽说胡话。”吴罡自信满满道:“好,那我证明给你看。”然后对冯易烟,没好气道:“冯先生,请吧。”

  冯易烟没有正眼瞧他,吴罡一向嘴碎,平时暗地里都骂自己“冯阴谋”,如今是有求于他,才勉强叫自己一声“冯先生”,眼下公孙如是耍心眼,即是他不说,自己也会动手。只见他轻轻一挥手,在高楼处的一名黑箭队弓手大叫一声,从屋檐上滚落下来。

  公孙如是大叫道:“谁?”群雄纷纷大骇,纷纷围了过去,只见那跌落地上的黑箭队弓手,胸口处赫然一支利箭,穿胸而过,一命呜呼。那支箭能穿透轻铁甲,箭头呈三棱,群雄纷纷咬牙切齿,这三棱箭头他们再熟悉不过,在苍云山上多少同伴死于此箭之下。

  吴罡用手掏了掏耳朵,轻轻一弹,傲慢道:“这回信了吧!你的人要是敢动半步,这个人就是他的下场。”

  群雄如背受敌,纷纷按住武器,刀剑轻推一寸,严阵以待。公孙如是大怒,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定要拼个鱼死网破,自己好见机行事。

  眼看双方都蓄势待发,欧阳靖一声大喝,震喝全场,道:“大家勿动!如今是公平比试,不是拼死拼活,对方上门挑战,我们以武林规矩应战,若再有妄动者,就是跟我欧阳靖为敌!”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欧阳靖继续道:“玄机道人,如今局面如此,非你我所愿,你们有备而来,而我们岂会任由你们宰割,若不退去,休怪我等中原武林英雄舍命相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话音刚落,只见一队人齐刷刷而来,人人抖擞,手执长剑,严阵以待,群雄不禁振奋不已,有欧阳家的人在,魔教有何畏惧。

  欧阳靖露出这手,是在表决自己并非惧怕或者妥协于苍云教,而是出于对公平比武的坚守,毕竟是公孙如是这个小人先发难。

  秦之槐淡淡道:“好!就依你欧阳家主所言。”他显然也不惧,既然敢来,就想到如此结果。阎罗王和骆天浩对视一眼,同时撤招,以免拼到最后,两人力竭而亡。两人虽未分胜负,但武功之高,世间少见。

  “骆歆心在苍云山!”阎罗王低声细语、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骆天浩听罢身躯微震,如遭雷击,多年来他一直寻找她下落,虽猜到她可能在苍云山上,但得知真相后,还是难免激动,朝着阎罗王拱手一礼,表示感谢,尽管二人之间仍有血仇。而阎罗王也双手合十还礼,不知是出于何种理由,是愧疚杀了骆天浩三位师弟,还是于心不忍他多年的苦寻。

  “第三局,和!”孔韫暗暗松口气,刚才形势严峻,若真打起来,必定是轰动武林的大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拿起第四个布袋,取出纸条,看了一眼道:“第四局,余秋白、苗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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