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成都城内谣言四起,说是李嗣业久攻成都不下,已经派兵去攻打前来救援成都的剑南军各部,节度副使严武将军兵败被杀,仿佛整个蜀中就只剩下了成都这一座空城。
节度使李峘惶恐不安,连忙将幕僚将领们叫来商议应对之策,杜济等几个投降派依然是唱衰剑南军,并且将这谣言信以为真。
“我等早就说过,陇右兵天下最强,剑南军绝对不是人家的对手,这下好了吧,白白牺牲许多蜀中子弟的性命。”
郭英义、郭英干兄弟还算没有忘记严武的托付,上前说道:“这些消息不过是城中的道听途说,岂能当真?依我看应该派几个得力的人出城前往巂州打探一下消息,才能分辨真假。”
“好,好。”李峘揉着额头说道:“那就派人去打探一下。”
但是李嗣业已经预先派出精锐小队骑兵,将各个城门口监视了起来,对出城的人进行跟踪严查,李峘派出去的人前后两批都被杀掉了。
严武到消息没有来到,却等到了段秀实气势汹汹地带着军队回到成都城下,惊动了城门上的守军,兵卒们连忙去喊人,节度使李峘连忙赶到城头上,看着下方突然增加了一倍的唐军,脸色变得煞白。
“李嗣业不是分兵去巂州攻打严武了吗?怎么会突然率军折返回来。”
站在一旁的行军司马杜济迅速脑补出了答案:“该不会他是打垮了严武过来围堵成都吧?”
他们身后的投降派们纷纷附和,仿佛成都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段秀实挥起马鞭下令道:“都带上来!”
绳子捆缚起来的俘虏们还穿着剑南军的甲胄,成排地被押到了前列,他们头发披散,看上去极为狼狈。
段秀实手中提着沾血的包裹,提着扔到了城门的前面,里面滚出一个青黑色的人头。须发粘结。
“这是严武小儿的头颅,因他战败后不肯归降,已经被我斩杀。尔等执迷不悟,便也是这样的下场。”
段秀实的话干脆利索,挥动战袍返回到军阵之中。
李峘看着下方这看上去糟烂的人头,双腿一阵打颤,慌忙在随从的搀扶下回到了城楼中。
杜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趁机给他加料:“大夫,不要再犹豫了,为了成都城中的数十万父老不遭受兵祸屠戮,还是趁早献城投降的好。李嗣业对降将还算优待,听说李光弼仍然是司空之职,还被封了郡王。大夫你是宗室,李嗣业会更加优厚与你。”
郭英义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杜济是为了你自己哇,投降之后你还可以继续在李嗣业的伪朝廷里当官。”
“笑话。”杜济双掌一拍说道:“你们哪个人与李嗣业不共戴天?你们谁投降后不能当官?如今剑南军大败,我们仅剩的力量就只是城里的一万五千人的团结营,即使抵抗也是被拿下城池,还不如早日献城,化干戈为玉帛。”
郭英干质问道:“谁告诉你剑南军打败了?严武将军也是能征善战之将,怎么可能被轻易捕杀。”
杜济跺着脚叫道:“还在这里嘴硬呢。他的头颅已经被人家扔在城下了。”
郭英义也激动地反驳:“不过是一颗头颅,还未能分辨真假!杜司马也太着急了吧!”
李峘连忙上前打圆场道:“两人都不要吵了,头颅不还在城门下扔着呢?今晚派两个人偷悄悄溜出城门把头颅捡回来,看看到底是不是?”
投降派和主战派的冲突到此为止,郭氏兄弟已经落入到下风中,也许他们说做到的仅仅是替严武争取到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当天夜里,乌云遮月,夜黑风高,守城的兵卒悄悄将吊桥放下,两个人悄悄溜出城,麻袋将地上无人搭理而头颅装进去,又匆匆跑进了城门中。
李峘心急地等不到明日再看,彻夜点灯把众人叫进正堂中,让两名胆大仆人把麻布袋中的头颅取出来。郭英义心中忧虑,抢先上前去辨认,感觉这颗头的须发和头形都和严武很相似,但面皮已经被石灰腌得发青发皱,实在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
他只能沉默地走到一边,郭英干也连忙上前查看,只能得出结论道:“看起来确实相似,但这绝对不是严武的头颅。”
投降派终于理直气壮了起来:“二位别再自欺欺人了,这就是严武将军的头颅,将军他一身忠义为国捐躯,如今身躯不知何处,只剩下头颅也要将他厚葬,以告慰他在天之灵。如今剑南军大部已经丧于敌手,还请大夫早日给大家指出一条明路。”
这已经是诱逼李峘投降了,郭英义和郭英干二人上前对李峘叉手说道:“大夫,你是大唐宗室,如何能够投降敌军。城中尚有存粮百万斛,兵力一万五千人,把一些百姓组织起来坚守城池,河西军不能速胜,必然会败退撤回汉中。”
“大夫万万不可,如今毫无胜算,您要为成都的十万百姓和我们这些人的家小着想啊。”
郭英义还要上前去劝,李峘却摆手说道:“两位不必多说了,如今局势如此,献城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忠于大唐,也忠于陛下,但也已经坚持到了最后,再坚持下去便是愚忠。”
“我已经决定了。明日清晨开城投降!”他干哑地嚎了一嗓子,眼睛中挤出了几滴泪水,仿佛是为他曾经效忠过的大唐感动。
几个投降派也纷纷拭泪,口中念念有词道:“遥想当年开元繁盛之时,蜀中英杰辈出,钟灵毓秀,谁料如今竟落到如此境地。”
郭英义和郭英干在旁边冷眼看着这帮人,哼了一声转身愤而离去。
第二日上午,李嗣业在城外胸有成竹地等待,李峘亲自托着降书,右手提着节度使印信,身后的门旌和六纛全部卷起,提在他的随从手中,呈现出一副狼狈之相。
“打开城门!”
见到成都城门缓缓打开,李嗣业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兵行险招的舆论计策总算是成功了,他们终于在蜀中打开了局面。
他挥手率领众军列队去往城门,高耸的红色大纛在身后随风漫卷,来到跪在地上的李峘和众降官面前,面露得意地低头问道:“谁是信安王之子李峘啊?”
李峘膝行上前半步,叩首说道:“罪官便是,今特将剑南节度使印信上缴给大王,特此告罪。”
李嗣业哈哈大笑几声,李峘心中羞愧痛苦,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他身后的官员们瞟起眼角偷看了几眼,又慌忙低下头去。
他命人上前把印信取过来,又将门旌和六纛全部接过,对身后的一名将领说道:“崔宁,我既已委任你为川中剑南节度使,这些东西就应当由你来接下,希望你能够实心用事,尽心竭力稳定川中局势,防备吐蕃南犯。”
崔宁眼角挤起一丝笑意,上前叉手说道:“末将自当鞠躬尽瘁,不负主公重托。”
李峘等人惊异地抬起头来,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又连忙低下头掩饰暗露的愤恨神情。今日他们落入这等屈辱境地,全拜崔宁这个带路党所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天险,就这么让李嗣业叛军轻易跨过,我蜀中有败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