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从东方的海空飘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落下海滨的骤雨。巨大奇异的人脸石像,像是沉默的巨人,在风雨中巍然不动,千百年伫立在海边。一条浩荡奔涌的长河,在这里汇入大海,泛滥出肥沃的沿河良田。而在大片良田的围绕中,则是一座延续千年,甚至更久的古城。
这里是加勒比海沿岸,热带雨林气候,全年高温多雨,降水量在2000毫米以上。那座古城,距离湖中都城一千三百里,位于托托纳克人地盘的边缘,正是繁盛的海滨城邦,隐蛇城(atzaals)。
而那条从丛林深处,流过隐蛇城的长河,则是隐蛇河。在传说中,羽蛇神就是从这里,乘着蛇筏,去往无尽的东海...
“啥?我们划了七百里的海路,才从羽蛇城赶到这里。怎么到了这里,又是传说中,羽蛇城出海的地方?!”
老民兵奇瓦科挠着头发,看着头顶光秃秃的玛雅商人蒂卡洛。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神情自若的光头商人,毫不留情地出声质疑。
“蒂卡洛,你这光头的狐狸。传说中到底有几个羽蛇神?她出海了几次?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城邦的详情啊?”
“咳!奇瓦科队长,我当然知道!”
蒂卡洛噎了一声,摸了摸光滑神性的脑袋,强笑着回答道。
“传说中只有一个羽蛇神,她也只出海了一次!只是这出海的位置...对于信仰羽蛇神的沿海各部,那可是朝圣的圣地,不仅能让城邦的神裔们带上圣地的光环,还能带来真真切切的朝圣收入...”
“所以,沿海的各个城邦,通常都会宣称,他们附近的长河,就是羽蛇神出海的河口!”
“嗯,不对!...船队一路行来,看到那么多河口,难道都是圣地?海边这些托托纳克部落,又不是傻子,总会有传说的细节,来判断出圣地的真假吧?...再说,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水里的龟,也能争出个高下,看出谁是千年的王八,谁是假冒的蛤蟆!”
奇瓦科瞪着蒂卡洛,讲着最朴素的辩证法。他总是本能的觉得,这个光头的奸商,不靠谱。
“咳!咳!...”
玛雅商人蒂卡洛一连咳嗽了好几下,才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奇瓦科队长真是...像年老的海龟一样,看似普通,却有着大智慧。确实,这争来争去,肯定会有结果。哪个城邦的实力强,哪个周围的古迹老,哪个影响的部族多,自然就是真的圣地!”
“到了现在,托托纳克人的圣地,真正被人相信的,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北边的羽蛇城,一个就是这南边的隐蛇城。这两个城邦都很强,传承上千年,又隔得很远,被周围的部族所信服...算是东西两个圣地吧!”
“原来是这样啊,就像王国和联盟一样。”
灰土普阿普摸着头,随口说了句逾矩的话。很快,他的视线,就被海边的巨大石像所吸引。他好奇的看了一会,连连提问。
“主神庇佑!这些三人高的巨大人头像,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的样子,有的五官标准,很像我们。有的却面孔凸出得厉害,不知道像那里的部族!...还有他们的表情,怎么这么愁苦?那头上戴着的帽子,又是个啥?”
“...呃...那是第一纪元,神人们以自己为模子,凋刻出的巨石人头像。神人们来自神界各处,自然会样貌不同...他们早就知晓,纪元的末日,会在某一天到来,所以表情愁苦。”
“...那巨大人头像里面,有着神人们离去后,留下的神性种子,只有血脉尊贵的神裔,才能获得传承。而在海滨各部的认知中,贵贱天生,神性神授。传承神性的神裔,也注定要统领部族!每当城邦中,有尊贵的神裔出生、成年或者死亡,各大部族都会在巨石人头像下举行祭祀仪式,传承古老尊崇的神性,以及部族的权力!至于那头上的帽子...”
玛雅商人蒂卡洛想了好一会,他也不知道,那就随便编一个解释吧。
“那帽子,是用来接引神力的。带上它,天上的雷,就会带着神力,‘轰’得噼下来...”
“轰!”
蒂卡洛刚刚说完,一道惊雷,就从低沉的云层落下,落在邻近的海上。船上三人同时吓了一跳,面露惊慌,却是因为不同的理由。
“啊!...这么危险?那还是把船开远一点,离这些巨石像远些吧!”
普阿普敬畏的仰起头,看了看低沉飘雨的天空。他吩咐了几句,水手们就晃动旗帜,通知其他的船只,然后向河口内移动了两三里,最后才在隐蛇城外放下船锚。至于船上的旗语,那自然是陛下神启,让他们编出来的,用做简单的船间沟通。
王国船队靠近城邦,古老的城市,就逐渐展现在他们的面前。白石的神庙高高耸立,青砖的矮墙低低围拢。贵族的屋舍华丽宽阔,蚁民的草屋简陋拥挤。而在最中心高耸的羽蛇神庙下,则是一处宽广的中心集市。此刻,来自天南地北的各部,都在这里进行贸易。
蒂卡洛站在船头,踮起脚张望了会集市,很快就眯起了眼睛。隐蛇城位于北方玛雅各邦,与西方纳瓦各部的交界处,又有大河勾连内陆各城。所以,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颗颗神性的修长头颅,那是玛雅同行的标志,来自各个城邦。更令他生气的是,这些同行的头上,都有头发!
“哈!一群不够聪明的蠢货...”
蒂卡洛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两句。
“啥?蒂卡洛,你在说啥?”
老民兵摸着头发,仔细看着蒂卡洛,眼中始终带着怀疑。出海到了这里,就彻底离开了墨西加联盟影响的范围。银鸦部族的鱼鹰,也再不认识后面的路了。继续往东走,就是玛雅各邦。而玛雅商人蒂卡洛,则是他们航行中,唯一的向导,引导着他们的每一次启航与停泊。在这个远离联盟,前路莫测的地方,他可一定要把这个奸猾的商人,死死的盯好了!
“呃...”
蒂卡洛稍稍低头,避开老民兵的视线。面对这个嗅觉敏锐的老队长,他莫名有些发憷,心里谋划已久的盘算,也有了些迟疑。数息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尊敬的奇瓦科队长!这座隐蛇城,有一千多年历史,可是奥尔梅克先民们,各处城邦遗迹的中心!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敏锐的嗅觉,就有很大的机会,获得古老先民们留下的,独一无二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