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我的错
昏暗的地牢中，空气中都阴冷压抑着。
被绑在柱子上昏迷不醒的西门琮，被撞在铁栏杆上晕死过去的西门妤，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凌霄，和他眼中的“纪舒”两个人清醒着。
凌霄在听到“纪舒”说梦到容昊后，受了刺激，一通愤怒质问，“纪舒”却垂头沉默着，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没过多久，冷静下来的凌霄选择了妥协，他苦笑一声，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栏杆，不再看“纪舒”，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早说过，我定是上辈子欠你的…不管你怎么对我，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爱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唯一的…”
凌霄沉浸在他的痴恋情深中，并不知道“纪舒”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冷漠，还透着嘲讽。
“苏默和容元秋，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你那样说，根本骗不过他们。当年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连容岚那一关都过不了。”“纪舒”声音低沉，“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容岚跟容昊自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容昊的品性和为人，你说的那些，他们不会信的…”
凌霄面色沉沉，陷入了沉思，拳头握了又松，仿佛喃喃自语，“既如此，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把你从所有的事情里面都摘干净…”
“事到如今，这不可能了…”“纪舒”的声音听起来绝望而颓废。
凌霄猛然转头看向她，伸手紧紧地抓住铁栏杆，“不会的！我们这么多年的筹谋，不会毁于一旦！干脆，就告诉容岚当年的真相，让她知道容昊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容家！七分真，三分假，既然他们怀疑你，就让他们认为，你不是没犯过错，但都是被人控制和摆布的棋子，所有的事都不是你主导的！只要他们不知道纪茜的存在，只要他们相信你真的是容昊的女人，给容昊生了个儿子，就会接纳你！”
“当年的事…”“纪舒”声音有些怅惘，“我现在有点乱，那些事一旦说出来，就无法收场了，把我摘出去，你怎么办？”
听到“纪舒”最后一句话，凌霄神色立刻便有些动容，“舒妹，你放心，只要你能躲过此劫，哪怕我没有活路，我也认了！我相信，到时候你一定会带着我那份，完成我们的理想，让我们的孩子当上人上人！”
假扮“纪舒”的元秋坐着一动不动，心中却惊愕，纪舒跟凌霄还有孩子？据西门晖所说，纪舒不是跟了西门霆很多年，在西门霆死后，又立刻投身西门琮的怀抱吗？她什么时候给凌霄生的孩子？这对狗男女，还真是藏了很多秘密。
元秋叹了一声，苦笑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假扮“纪舒”，想要骗过凌霄，不能说太多，要避开直接称呼凌霄这种最容易被察觉不对的地方，但又要想方设法诱导凌霄开口说更多。
到这会儿，时机已经越发成熟，元秋直觉，接下来凌霄要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只是把纪舒摘出去的当年往事，应该就是他们最想知道的那些，容昊为何突然爱上一个女子选择离开自小生活的容家，为何会选择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容昊的妻子到底是谁，又遭遇了什么…
片刻后，凌霄一边思索，一边说，“就直接告诉容岚，她那义兄容昊根本就是西辽姬氏皇族的血脉！”
元秋被惊到了！容昊是西辽姬氏的血脉？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内情。但根据凌霄的表现，和他前面的铺垫，显然这属于凌霄要说的“七分真”的范畴。接下来只要不涉及到纪舒的，大概都是真的。
那句话说出口之后，凌霄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容岚应该很清楚，西辽姬氏皇族有个历来的传统，找影子替身。当年有一脉在夺位中失败，安排的影子做了替死鬼，真正的皇族逃走了，容昊就是那一支的正统后嗣。我和你，都是容昊的父亲自小培养，为将来容昊夺位争权准备的棋子。”
“容昊被‘遗弃’，正好被容家收养，都是我们原先那位主子精心设计的。因为他想抢夺皇位，手里没有兵，只有几个像我们这样的傀儡，根本是异想天开，便送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利用容家帮忙养大，预谋等待合适的时机，让他的儿子控制住西辽国的兵权，造反夺位。”
“如果容岚知道，她那义兄竟然是姬氏血脉，不知会作何感想。但这就是事实。甚至当年我们被山匪掳去，也都是容昊的亲生父亲安排的，因为他得到消息，知道容昊和容岚兄妹在奉命剿匪。目的就是设计让容昊容岚救下我们，然后我们以报恩的名义追随他们，混进容家。因为那时，主子觉得他儿子已经长大了，是时候为下一步的大计做准备了。”
“可惜，容昊和容岚根本没给我们‘报恩’的机会。那次之后，主子开始疑神疑鬼，担心他那儿子以后不受他控制。原先主子惦记着让容昊娶容岚，当容家的女婿，更好行事，但容岚是要做太子妃的，容昊根本没机会，主子思来想去，决定儿媳的人选，他来定。”
凌霄说到这里，皱了眉，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主子选中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
元秋眸光微眯，说到纪舒了，这句应该是假的。但前面那些，听不出什么破绽。
“但…你自从被容昊所救，哪怕是主子设计的，依旧还是对他一见钟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你不肯接受主子提出的设下陷阱，先生米煮成熟饭，让容昊不得不对你负责的计划，因为你不希望容昊讨厌你，恨你。”
假的。元秋想，就算是真的，也不会是纪舒做的。
“因此，你一边假意答应主子，一边找到机会，把容昊的真正身世，透露给了他。”
元秋心中微沉。她终于明白，当年容昊为何会突然那般决绝地脱离容家，仿佛消失了一般。不是因为女人，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暗处有一帮人想要利用他兴风作浪，这会给容家带来灭顶之灾！那种情况下，如果容昊拒绝，惹得他那野心勃勃的生父恼羞成怒，很可能会暗中挑事，逼迫容家造反。但当时的容家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选择造反的，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容昊选择了自己走，跟容家断绝关系。
甚至，元秋在想，容昊当时未必不是抱着把那些想要利用他，利用容家的杂碎全都处理掉的想法走的，因为只要留着，迟早是祸患。
而这样，才真的符合容岚所了解的那位正直开朗的兄长会做的事。也让元秋先前一直疑惑的，容昊到底遇到什么仙女，竟然舍得离开那么好的家去流浪，甚至断绝了联系的行为，有了答案。
容岚当年无法理解，这些年都想不通，元秋也觉得奇怪的事情，根本不是事实。
而容昊怕是故意那么说，因为他在走的时候，不可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有很大的失败风险。
因此，容昊告诉他最在乎的亲人们，他碰到了世上最好的姑娘，他决定跟她一起去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如此，哪怕容昊死在外面，再也见不到家人，至少他希望在家人心中，他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过得幸福快乐…
元秋在猜测当年容昊的行为和心态，虽然尚未证实，但仍是觉得心中有些酸楚。
而接下来凌霄继续说的一句话，其实印证了元秋的猜测。
凌霄冷哼道，“容昊倒是够绝，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干脆利落地跟容家断绝了关系，见到主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主子胆敢动容家人，他就自裁！”
“不过主子当然不可能甘心，用暴露容昊的身份陷害容家蓄谋造反来逼迫容昊在你和纪茜之间选…是逼迫容昊娶你！”
元秋心中了然。容昊娶的当然不是纪舒，而是纪舒的孪生姐妹纪茜，恐怕暗中把容昊身世透露给他的，也是那个纪茜。
“容昊娶了你，被下了药，跟你圆了房，发誓会对你负责。可是你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容岚，根本忘不了她，但你无怨无悔。”
“容昊跟你说过，他想过自杀，之所以没有那样做，是因为主子说，他敢自杀，就安排一个替身假冒他，宣称容家收养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早已蓄谋造反。”
“容昊要杀了主子，以绝后患，你为了帮他，险些丧命，但最终还是把主子给害死了。”
“但有不少追随主子多年的高手，包括我在内，都不肯放过你们。容昊说要带你到齐天城，再远远地看一眼容家人，就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避世而居，过安宁日子。”
“谁知道，主子死了，我们什么也没做，容家就先被当时的姬氏皇族安上了谋反的罪名，要满门抄斩。”
“你不遗余力地帮着容昊想办法救容家人，可没想到，他转头带了你们的儿子，去换了容岚的亲侄儿回来。”
“你气怒攻心之下，伤了容昊，但在我们找到你们，要抓容昊和那孩子的时候，你又拼尽全力地护着他，让他逃走了。”
“从那时起，你便落到了我的手中，成了我的傀儡。我本来只是为了折磨你取乐，直到得知容岚还活着，我便一直留着你，等待时机，继续未完成的大业。在这中间，为了讨好我那岳父，我把你送给她，让你受尽屈辱，等我那岳父被苏默杀了，我又转手把你送给了西门琮。虽然你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功，但我当年强迫你生下的我们的孩子在我手中，你为了孩子，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我摆布！在容岚当上东明国皇帝之后，我跟西门琮密谋出手，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利用你，获取容家人的信任，谋夺容家的权势！”
凌霄越说，眸光越亮，自然不是兴奋于他自己编故事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想到了如何把纪舒摘干净的说辞。
“舒妹，等他们审问我的时候，我先是咬死不松口，然后把一切都推到西门琮身上，最后再假装受不住折磨，把方才那些说出来！这样，他们一定会相信你的！”凌霄眸光热切地看着元秋说。
元秋微微偏头，看向了另外一个囚室里的西门琮，“他呢？”
“那个蠢货，你不必担心。他对你死心塌地，且以为你给我生的儿子是他的种，只要能护着你，为了你和孩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该怎么做！”凌霄冷冷地看了西门琮一眼。
见元秋不说话，凌霄握着拳头说，“如果苏默和容元秋审问你，你跟先前一样，什么都不要说！越是那样，他们越是不敢动你！反正纪茜早就死了，当年的事，知情的人只剩下你我两个，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有纪茜这个人！那个贱人为了容昊，害死主子，毁掉了我们的一切，甚至连容昊要送她儿子去死，她都愿意！她跟容昊真是一对，活该不得好死！很快，容昊和纪茜的儿子就会认舒妹当娘，他们当年梦寐以求的一切，终究都是属于你的！舒妹振作起来，我们还没有输，只要你活着，我们就绝对不会输！”
凌霄话落，元秋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朝着他走过来。
凌霄痴痴地看着元秋，隔着铁栏杆伸手，“舒妹，我知道我必死无疑，旦只要你能活着，我们的孩子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元秋走到凌霄的手正好够不到的地方，拨开遮住半张脸的头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开口，用她原本的声音说，“真是感天动地呢！”
凌霄身子一僵，双目凸出，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你…你…容元秋？！！！”
元秋似笑非笑，“这么爱纪舒，竟然都认不出我是假的，真是令人好生遗憾，怪只怪我的易容术和演技太好了，我的错，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