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绝顶高手寥寥,而绝顶之下的人又有几何?
多如过江之鲫,今天杀了一批,明天又冒出来一批,数都数不清。
此刻宝藏再现于世,群山遍野,无不是急掠窜跳的身影,这些人手段各异,各施各法,皆想要一登嘲天宫,亲眼看看这所谓的宝藏,富可敌国的宝藏。
而山上。
五人则是对峙着面前的苏青,这五人,任一一个,倘若放在江湖上,相信也足以成为名震武林,纵横天下的绝顶高手,倘若他们五人一起出手,只怕古往今来,已无人会是对手,就算后推百年,相信也已找不出能力敌这五人的高手了。
但面对眼前这个称霸江湖,统摄武林数百年的人,答案又会如何?
不知啊。
纵古观今,有多少人惊才绝艳,有多少人名动江湖,又有多少人堪称无敌天下,但在此人面前,那些人就是名头再大,武功再高,相信也要黯然失色,沦为平庸。
苏青手中缓缓拨弦,琴音震响,不重,却已然传遍群山,荡向四野,一时间各处都是琴声,都是琴响。
陆小凤心有迟疑,他尚未出手,但有人已出手,出手的是燕十三,今时今日,他与苏青既是对手,更是仇家,亦是死敌。
燕十三点足,提剑,手中长剑“呛啷”出鞘,赫然出剑,剑气晦暗不明,如一道黑光,破开了山雾,分开了云海,冲天暴散,横贯苍穹。
一剑方祭出,他的人骤然像是化作了一团迷蒙黑气,纵飞而起一瞬,身形飘忽一变,却见山雾中宛似凭空幻化出十数道身影,虚实难辨,真假难辨,每个虚影都在使一式剑招,每一招却又彼此衔接贯通,一招未落再起一招,招招衍生,招招不断,这众多飘忽身影,赫然化作一门惊天剑法。
恍惚间,云海中皆是剑影、剑光、剑气,还有人,百年孤独,燕十三竟是悟出奇招,堪出妙参天理之绝世剑招,充斥着浓浓的死亡气机,只似自坟墓中爬将出来的孤魂野鬼。
看着飘忽,但剑气却是实质,苏青屹立绝顶,身畔只似有十数名绝顶剑客同出剑招。
“夺命十四剑?”
苏青眸光稍动,不但数清了那人,更是数清了那剑。
“剑气留形?好!”
他似是赞叹。
这哪是什么幻象虚影,分明是眼前人一身剑气太过登峰造极,连出了十四剑,然剑势虽尽,气却未断,剑意沛然,方至剑出而招式如有通灵之变,每一招,皆可自成那最后一剑,这已不算是人间的剑法。
登峰造极,果然登峰造极。
就连陆小凤都看得为之动容,西门吹雪眼中似有精光乍亮,而叶孤城则目光灼灼的说道:“招未尽,势未断,如此剑法,还有后招!”
苏青接剑。
他手中是琴,自然以琴接剑,琴声乍动,风起云涌,周遭山雾却生妙变,山雾一分一聚,却见雾气一转,竟生“拔剑”之声,锋芒迭起,只在几人失色震撼中,那山雾竟是化作一位绝世剑客,云霞作剑,飞身迎战,一人甫出,随后更见山雾一飘,凭空聚拢,皆是剑气沛然,如超凡脱俗之剑客。
燕十三出了十四剑,这山雾云霞亦是化作十四位绝世剑客,双方各战一处,直至气散意消,云散雾飘,方归平静。
见妙技迭出。
再有一人出剑。
谢晓峰,他已紧随其后,直逼苏青,他只刺了一剑,然这一剑,却似那嘲天宫上,有一轮金色大日升空,剑气浩瀚沛然,直冲青天。
苏青哈哈一笑,纵身飞空一转,如敦煌飞天之壁画,手中抱琴拨弦,长笑道:“你们,一起上吧!”
他指下一压,食指一勾一挑,琴身上的弦丝猝然崩断,而后笔直射向五人,连陆小凤也被笼罩在了其中,弦丝上锋芒吞露,光华流转,犹胜世间神锋,惊世骇俗,震撼人心。
陆小凤已立指运劲,同时飘然而退,以策应敌。
西门吹雪却是拔剑,叶孤城也在拔剑,他们已在出招,然那弦丝劲力灌注,却是能刚能柔,变化如意,防不胜防,而那抱琴之人每每挑拨弦丝,每缕弦丝又化不凡剑招,剑芒贯飞之下,石坪上顿见无穷剑气交织纵横。
却说斗得正酣。
绝壁之下,忽见有一身影急闪而上,那人甫一登顶,已拔剑攻向苏青,只是他眼前一花,绝顶之上,已见一律弦丝破空而至,如龙蛇翻腾,变化莫测。
这是个道人,头戴斗笠,道袍破旧,肤色蜡黄,白须白髯,穿着一双草鞋,可剑法却是清奇,不同凡响,剑势一转,周身云海似奔腾大浪,澎湃冲击,忽似清风静水,波澜不惊,时刚时柔,时攻时守,竟然不输西门吹雪等人。
陆小凤见到来人面上一喜,只因这人也是他的朋友,木道人。
短短片刻,山下已聚众多武林高手,只说那木道人方一出手,凭空一声冷哼,再见一道人如飞鸟纵空而上,此人手持一刀一剑,锋芒毕露,须发皆张,宛似一头暴怒的狮子。
他看着苏青,想也不想,已是出手,事实上不等他出手,也是步了前面六人的处境,一缕弦丝飞至,退无可退,只能力战。
陆小凤当真是心中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啊,当今武林,若有谁哪怕只是能敌其中一人,那此人决然已称得上是绝顶高手,足以开山立派,威震一方。
可眼下这人竟能力敌七人而不落下风,简直闻所未闻,他想都不敢想,哪怕这些人里,有人隐藏了实力,尽管如此,这样的一个人,已是旷古绝今。
武林神话,果然名不虚传。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那孙老爷已是将这人生平所做之事悉数告知于他,这便是让他不安的源头,纵观此人一生所作所为,无不是以霹雳手段横扫天下。
但眼下…
他突然眼神一变,只因他已瞧见,苏青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这是个男人,还是个官差,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穿着最精致最华贵的衣服,手中更是握着一柄剑。
这个人陆小凤认得,这人便是江湖上声名赫赫被传为“六扇门”三百年来第一高手,金九龄。
而对方手中的剑,已是刺向了苏青的后心。
苏青也似有察觉,但他琴上弦丝已尽出,此刻又该如何挡?
七人眼前弦丝猝然回缩,仿似是收到了金九龄的威胁。
见此一幕,七人俱是腾空而起,奇招迭出,攻向苏青。
而陆小凤脸色又变了变,突然急声道:“先别杀他!”
杀谁?
杀苏青。
原来,那金九龄出剑是假,左手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出了一手认穴打穴的绝妙功夫,欺身而上,在苏青后背突如其来的点了一下。
陆小凤遂见他眼前的苏青突然身形一滞动作一缓,如此破绽,已然致命。
只在一瞬,七个人,六柄剑,有五柄已刺入了苏青的心肺,贯穿了他的胸膛。
血箭飚射,染红了山雾。
而下一刻。
“退!”
木道人急喝一声,已抽剑暴退,他脸色惨变,其他几人亦是纷纷惊退,只因他们眼里的苏青,浑身上下猝然涌出滔天寒气,所过之处,凝霜冻雾,连他自己都被寒气冻住了,而后自空中跌落,未及落地,已是化作冰粉,在风中飘散。
陆小凤看着自己布满寒霜的右手,忙运使内力,驱着寒气,其他几人亦都是与他相差不多,冻得须眉凝霜,口吐寒气。
望着地上一团溅落的血迹,几人俱是失神。
苏青,这便死了?
“此人果真厉害!”
金九龄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头顶冒着寒气,眼中露着惊容。
“此人以一敌八,武林神话,当之无愧!”
连木道人亦是感叹。
只有谢晓峰与燕十三默然不语,他们曾幻想过无数次与苏青分出胜负的场面,可现在,哪怕亲眼看见苏青身死,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与他们想的太轻易了,也太简单了,这笼罩江湖几百年的梦魇,终于死了么?
陆小凤也是失神,他皱了皱眉。
便在这个时候,山下传来喧嚣,人声鼎沸,却是江湖各门各派各方势力赶到了,正邪黑白两道更是因谁先登山而大打出手,新仇旧恨,加之宝藏就在眼前,一时间,群山遍野,到处都在厮杀,惨叫转眼响彻山林,伏尸无数…
所有人都脸色难看起来。
洛阳城内。
老实和尚到底还是不老实,他不光喝酒,还在吃肉,吃的满嘴油膏,而他的对面,前一刻还空荡荡的椅子,却见清风一过,已多出一人。
“这些人都走了,和尚你为什么不走?”
轻笑响起,那人已喝起酒来。
晨光洒落,落在了一张惊心动魄,惊世骇俗,惊神骇鬼的脸上。
这个人,居然是苏青。
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着一袭青衣,那嘲天宫外死的又是谁?
苏青瞥了眼已空荡冷清的洛阳城,不无惋惜的道:“唉,突然冷清的有些不适应!”
“菩萨愿意放我走?”
老实和尚半低着头说道。
苏青一愣,像是有些疑惑。
“我何时说过你不能走了?何况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走就走,何须问我!”
老实和尚沉默了一下,又奇怪的问:“菩萨为何又回来?”
苏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我还要等几条大鱼,少了他们,却是少了几分趣味,何况那山中各势云集,总要给他们一些时间去抢夺那些金银财宝!”
老实和尚脸颊一抖,望着苏青像是有些吃惊。
“那青龙宝藏是真的?”
苏青把玩着手里的酒盅,有些不经意的说道:“你这和尚,渔夫钓鱼你可见过无饵垂钓啊?当然是真的,那里面,不但有数不尽的武功绝学,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谁要得了去,确实可以称霸武林,号令群雄,这世上,既然要得到一些东西,那就要失去一些,如此方显公平!”
老实和尚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句佛号,他喃喃道:“确实公平,只怕他们有命进去,无命再出来!”
“和尚,莫非你也想分一杯羹?”
苏青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圆头大脸的酒肉和尚。
老实和尚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苏青哈哈笑道:“但愿你是真老实,既然如此,那就陪我喝酒吧,我却要瞧瞧这些个大鱼什么时候忍不住要蹦出来!”
短短五天。
“嘲天宫”外,山下尸骸堆叠而起,血水汇聚如泊,血腥气更是随风而散十数里之外,浓郁的让人作呕。
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是数不尽的厮杀,有人杀的疯了,见人就杀,有人杀红了眼连自己也杀。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江湖人,倒了一拨又一拨,刀颤剑鸣日夜不知,哭嚎惨叫亦是日日不休,杀杀杀,所有人都想上山,可有人一旦攀山,便立马成了众矢之的,转眼不是暗器射死,要么就是被乱刀砍死,乱剑刺死,死无全尸,那满是青苔的山壁上,早已被斑斑血迹染红。
不只有江湖人,还有朝廷的军队,六扇门的高手,可到了这里,也被卷进了无尽的杀戮,浴血而杀。
各门各派的高手,更是折损大半,黑白两道,亦是死伤不少,鲜血染红了山林,连那山中猛兽,也被吓得远远遁走。
但,终究还是有人能上去。
这些人,不是江湖中的名宿,便是威名赫赫之辈,再或者是一等一的高手,各路江湖道的绝强好手。
这些人也都在等,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能各自占据一方,望着面前的金殿,神色痴狂,同时警惕着周围的人。
包括陆小凤他们,到现在,哪怕是他们,面对几十上百位武林高手,也有种莫大的压力,他也发觉,这些人里,有人竟是销声匿迹多年的江湖高手,有的更是练就了失传已久的高深武功,还有的明明已经死了,现在却又出现在了这里,而且武功身手一个比一个惊人,一个比一个高强。
天底下,何时多出这么多绝世高手?
“这些人来路不明,小心谨慎一点!”
他提醒着木道人他们。
但很快,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敢动,有人就动了。
这人衣着华美,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手持十分华美的长剑,自山外似乘风而来,而后飘然一落,看向嘲天宫,这人一来,陆小凤口中那些来路不明却各个身怀绝技的高手皆已起身。
“把门打开!”
这个男子望着金殿似很有兴趣。
他说完,身后已有一位人高马大,体魄魁梧的大汉,口中爆发出狮虎般的低吼,对着“嘲天宫”狠狠撞去。
其他人见状却是不曾阻拦,这群人人多势众不说,且全是高手,何况僵持着不是办法,他们也想看看这金殿里有什么。
“嘿!”
遂见那大汉浑身肌肉虬结,筋络外扩于体表,怒目圆睁,已是撞在了紧闭的宫门上。
“轰隆隆!”
足有千百斤的两扇大门,便在这一撞之下,在巨响中缓缓被推开,尘封的气息荡出,化作一股腐味,黑暗中,似有机关转动,一簇簇火把被点起,直直照向了深处。
深处,是一张偌大的石椅,其上雕工精美,日月相拥,古拙而大气,怕是皇帝的椅子也不过如此。石椅上有人,准确的来说是一具白骨,穿着白袍,扶椅而坐,死去多年。
而在大殿四周,散落着无数金银珠宝,武功秘籍。
“宝藏,宝藏!”
所有人全都为之疯狂了,蜂拥而入,争相抢夺。
而那披狐裘的男人,却是径直朝那石椅行去。
但就在他即将走上前,坐上去,碰到那具白骨的时候,殿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咳咳咳,先别碰他,那个位子,不是你的,宫九!”
一句话,清晰轻飘的嗓音瞬间盖过了殿内一切响动。
这声音只似充斥着一种无形的魔力,令人听见便下意识的想要去看说话的人。
陆小凤就看了,他也呆住了。
殿外,一人青衣白发,徐徐踱步而入,双手揣袖,来的随意。
“你算什么东西,识相的快、”
一个青面汉子回过神来,见其孤身走入,不禁冷笑开口。
但他话还没完,却已见一双眼眸淡淡瞟来,只是瞟了他一眼,只在众人惊悚中,青面汉子忽身形一震,而后浑身爆射出数十股血箭,直直倒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步步朝石椅走去,更是朝那宫九轻轻说出一字,“退”,话音一落,一缕白气猝然如惊鸿掣电自其口中吐出,直取宫九首级。
宫九果然退了,惊退。
望着面前萧四无的尸骨,这人眼泊微动,伸手一触,白骨瞬间化作尘埃,散落一地。
“唉!”
一声轻叹。
拂袖,坐下。
“本座,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