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哀城
夏日炎炎，广宗城外不断有燥热的烈风席卷着城外的荒野。但在这广宗城内却是出人意料的一片死寂，仿佛那悬挂在半空中的骄阳对城中的心若死灰的人们没有丝毫的影响。
面色有些暗沉的张宝与张梁二人站在城头望着城内行尸走肉一般的信众，两人也是不由得忧虑了起来。
眼眶深陷的张梁望着自己一旁显着疲态的兄长，心中也是难受不已。
“兄长，大兄已走多时。我们依大兄所言，谎称他被汉军射死以增强信众的愤怒来应对汉军攻城。可这汉军迟迟不来，城内的草粮都已用尽。而城内城外能吃的都也已经被吃了个遍，若是汉军此时来袭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梁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张角已死，信众心中的那杆大旗已经砍去了一半。
而如今只知夺掠的黄巾一众紧缺粮草，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恐怕黄巾们也就会就此分崩离析。
那原本就被砍去一半了的大旗也就会在汉军一次次冲击中慢慢磨损，最后消散而去。
知晓情形危机的张宝也是明白自家兄弟的意思，他也是想到兄长临死前所言。
“若是事不可为，那便就此退去，保下自己性命，以待日后再席卷大汉。”
张角临死前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那拖带着苍白无力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在此情此景之下，知道事不可为的张宝于是也就向着张梁说到。
“三弟，不若我们就此退入边陲乡野，像兄长所言，以待日后重来如何？”
听到张宝的话语，张梁也是回忆起了自己大兄临死对自己二人所言，心中也是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他撇过头又望了望城内那些四处瘫坐着的信众们，放不下这些信众的张梁在这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张梁也是下定了决心，向着张宝指着城内那些 “兄长，我们若是带着亲信隐入乡里确实能够活下来。但城内这些信众们呢，他们又当如何？起事以来，他们的性命便托付给了我们兄弟三人。但若是只为苟活，我是断断不会弃他们于不顾的。兄长，谁又知道大汉日后又会如何呢？不若兄长做那伏兵，我替兄长抵抗那些追兵。这样既不负信众，又不负大兄的嘱托。”
张梁这看似两全其美的方法，却是要让兄弟二人生离死别。
还未等张宝拒绝，卢植率着一万余河间军士和两万余汉军军士赶到了广宗城外。
见到广宗城外遍野的汉军军士们跑来，张宝他们二人也是知道大事不妙。不过好在如今广宗的城门已经紧闭，城头上也有不少黄巾坚守，汉军应该不会就此攻城。
站在城头坚守的黄巾们见到城外如此大的阵仗，他们也是叫喊着相互通知。
在一声声的战鼓声中，城内那些瘫坐着的黄巾们也是慢慢地起了身，往各自身边最近的城墙上跑去。他们那摇曳飘荡的身影，看着也是让人心急不已。
城外的卢植没有急着攻城，他和先前在钜鹿一般，让军士们围着广宗安营扎寨。
为防止广宗城内的黄巾狗急跳墙，此番扎寨的位置离城墙有些距离。
若是城内的黄巾不顾一切冲向此地，那河间补充上来的弓手们定会倾洒箭雨，让他们头破血流。
与卢植一同来此的还有刘范与刘备二人，张颌与刘仁则是镇守钜鹿，巡查钜鹿郡内与那左丰之死。
站在中军大阵中的刘范与刘备看着不远处卢植的背影，两人也是庆幸几日前将卢植骗了过去，不然保不准卢植这小老头会气愤不已。
其实几日前卢植得知那左丰死后，心中也已是猜到是刘仁三人所为。不过他本也就觉着朝中阉宦太过惹人嫌厌，既然自己的几个后辈做了，那便也就做了。
毕竟他不觉得一个阉宦能统筹出什么好的战功来，到时自己也难免会和他发生冲突。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也是落得个清净。
卢植站在中军大阵中见着那广宗城头上一个个行动缓慢的黄巾贼众，他也是知道，这黄巾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不过卢植却是不急，他想再等等，等那城内为首的露出破绽或是城内的贼人忍受不住，这广宗城也就这么简单的破了。
与城外卢植的轻松洒脱不同，城头上的张宝两兄弟却是满面愁云。他们见着城外那穿着衣甲整齐站列的汉军，再看看城头上毫无斗志的信众们。在这一对比之下，两人也是越来越担忧了起来。
两人也是知道，担忧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二人在思量了一阵后，也是决定先将几日前受伤逃回广宗的张牛角喊来，准备一起商量对策。
城外的卢植向着那广宗城看了许久，而后他也是不管，留下刘范与刘备，而后也就回营帐中歇息去了。
刘范与刘备行礼送走卢植后，也就按着先前的办法，让人叫来了孙轻。刘范的吩咐下了之后，也就过了一晌，孙轻也就到了阵前，只不过他身后跟着几个拿着酒肉与案几的汉军军士。
在刘范的眼神示意下，孙轻也就拱手走到了汉军战阵的稍远处。选好了地方后，几名汉军军士按照先前的吩咐，将案几与酒肉摆放了起来。
这几名汉军军士将物品摆放好后，也就退回了战阵之中。那几名汉军军士走后，孙轻也就坐在地上，一边享受着酒肉一边对着广宗城头喊到。
“楼上的弟兄们！我是孙轻！看看我这里的好酒好肉！只要你们开城投降，这一切你们也能享用！”
说罢此话，孙轻拿起一个猪肘就放肆地啃了起来。城头上饥肠辘辘的黄巾们见到此景，嘴角不由得留下几滴口水。他们原本显着疲态的双眼，也是突然通红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城外的孙轻。
此时张牛角也是一瘸一拐地到了城头，见着城头上这番景象，他也是对着城外的孙轻放声大骂道：“孙轻！你这奸诈之人！就是因为你献城投降，我们才会落得如此境地！如今竟然还想蛊惑城内的义士们！真是罪恶！你忘记了天师的训导，是我们之间的叛徒！”
当张牛角说道天师之后，城头上的黄巾们也是从那炽烈的幻想中回过了神来，双眼也是好似有了不少精神。
城外的孙轻却是冷笑两声，而后向着城头上的张牛角喊叫道：“牛角兄，你不记得矩鹿无粮之时，我们与王兄弟日日酒肉的神仙日子了么？你满口仁义道德，还不是和我一样吃着为数不多的米肉么！”
城头上的黄巾们也有不少随着张牛角从矩鹿逃出来的，听到孙轻的言语再加上自己在矩鹿城内的听闻，各个也是愤恨地看向了张牛角。
张牛角听到孙轻此言，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只得低着头回避着城头上黄巾们的目光。见到如此，那些黄巾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眼光也是更加恶毒了起来。
看着时间不早，刘范也不理会城头上的变化，直接下令让军中开锅做饭。命令下达之后，汉军营寨之中也是愈发地繁忙了起来。
“牛角兄，你为何低着头不说话啊。若是你想投诚，不如小弟帮你引荐一二啊，到时你我兄弟还能喝着酒肉再话家常啊！哈哈！”
喝了不少烈酒的孙轻也是愈发的张狂了起来，他举着酒杯往前走了不少距离，遥遥敬了城头上的张牛角一杯。
城头上的张牛角也是愈发地无地自容，在一众目光之下，灰溜溜地下了城去。站在城头的张宝两兄弟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孙轻有开口向着张梁说道：“人公将军！我记得天师离开矩鹿时身体已经有恙，你说他如此仙神之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生病或是中毒箭而死呢！莫不是你图谋仙师仙术，将其杀害了？又或者说，那张角不过是个窃取仙神权柄的伪仙！”
在这孙轻的一声怒斥之下，城头上的张梁也是气急了起来，他瞪大着双眼向着那孙轻叫骂到。
“你这恶贼！竟然污蔑我与我兄长，你以为城上的义士们会受你的调拨离间么？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我告诉你..”
张梁一席话还未说完，城头上的黄巾们却是一阵惊呼了起来。张梁定睛一看，原来城外的汉军抬着炖肉的大锅到了阵前，不少汉军军士也就开始吃了起来。
那几口大锅的肉香顺着大风吹进了广宗城内，浓烈的气味不由得勾起人胃中的馋虫。不说城头的那些黄巾如何，就连阵前站列不缺粮饷的汉军军士也是忍受不住，毕竟这可是日常军营中少见的肉食。
这些肉食自然便是刘仁从左丰那处取出的，他假借河间百姓犒劳三军的名义，将这些肉食送入了军营的辎重之中。如此一来，既让汉军与河间军队的关系更加紧密，又犒赏了这些日子疲惫不已的将士们，同样也提升了不少的士气。
感受到家乡父老的思念之情，河间的军士们个个斗志昂扬，想要尽快地打完这场仗，荣归故里。
看着城外汉军军阵中吃得那般热火朝天，城头上的黄巾们恨不得以身替换汉军的军士们享用这些肉粮。
张梁见此也是向着张宝问到，“兄长，不若我们乘此机会带着信众们杀出，一举冲垮那汉军军阵如何？”
张宝看着有不少的汉军军士尚在队列之中，而且大多手拿枪盾，他也就即可否决了张梁的想法。
“三弟莫要中了那汉军的奸计了，你看那汉军军阵阵型未乱，这番作态应当只是计谋罢了。”
随着自家兄长说出此言，张梁也是站在城头仔细地看着城外汉军的阵型，发现确实如自己兄长所言一般无二，于是他也就放弃了这番想法。
虽说此时已经盛夏，但城外汉军确实吃得火热。他们也不在乎炖肉是否滚烫，胡乱地吹了几口后，也就啃了起来。
站在军阵中的刘范见到如此，他也是喊叫到，“诸位将士莫要急切，今日的米肉管够放开了吃！这也是河间父老乡亲给你们杀敌的回馈，我与几位将军断断不会如那些贼军首领一般，偷摸着咽入自己的腹中的！”
汉军军士们听到如此，也是连声向着身边的河间军士与刘范道上几分感谢之意，一时间气氛也是其乐融融。
几番折磨之下，广宗城头上的黄巾们更是难以忘怀张牛角私藏米肉之事。其中一个领头的黄巾力士也是走到张宝两兄弟的身边，对着他们说道：“二位将军，我恳请处死张牛角，不然这城内义士们的军心会动荡不安啊！恐怕也会生出些事来。”
周围的黄巾们听到此言，也都看向张宝张梁二位兄弟，似乎是在逼着他们坐下决定。两人在思量了一番后，张宝也就对着城头上的黄巾们说到。
“诸位义士！牛角的事情只不过是那些汉军的谎言罢了，汉军只不过想用此计离间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相信啊！”
在张宝一声声开导中，汉军也就轮流地用完了饭，然后开始继续对垒了起来。
先前孙轻已经喝醉，刘范也是让人将其送入了营寨之中歇息，而另一名被俘虏的褚飞燕也是被刘范让人换了上来。
被几条绳索缚住双手的褚飞燕被几名高头大汉押送到了阵前，而后刘范也就向着城头上喊叫到。
“诸位，今日我便将这位好汉放入广宗城内，只不过需要玩个花样，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被刘范打了岔的张宝也是停下言语，看着城外远处的刘范，等候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我将这褚飞燕放走，只要在他进城之前，躲过我射出的弓箭，那他就得了一条生路。我弓箭射得不准，只要你们愿意打开城门，那这褚飞燕也就能简单地活下去，你们看这样如何？我把这褚飞燕的性命交到你们手上了，莫要让这大好汉子寒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