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杀人凶手乃是邪教的教子。”至于哪个教的,她现下还不好明说。
若是此事公诸于世,那么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动乱。届时打草惊蛇,惹得那些家伙越发小心谨慎不说,更会打破那两厮亲手而为,辛辛苦苦以数年心血布下的天罗地网大局。
洛歌看着徐忠在衙门口停下,笑着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瞅着自己。
瞥见他眼底的探究与杀意,洛歌微微一笑,双手抱胸,口气有些嘲弄:“堂堂一代捕头,竟是真的黑白不分了么?若不信我的话,大人何故带我入城?”
她晓得徐忠是在怀疑自己——他觉得自己知道凶手身份,必定和凶手有甚么关联,兴许还是同党。不过作为一个常人。。这般想倒也不错。
“怀疑你是自然的。不过我带你入城,自有我说服我自己的理由。”徐忠又转过头去,目光微微乎其微地黯淡了一瞬,“希望这次,我没有看错人。”
那最后一句的轻声呢喃,不经意间飘进洛歌耳中。
愣愣后洛歌悄悄伸出袖袍下的手指,迅速掐动算了算,而后眉心微蹙。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瞧见自己时,会怔愣片刻。
原是因为那个人。
“徐大人,恕小子直言,小子略懂占卜之术,若大人信过,今晚小子就叫那凶徒现身。不过,小子有个条件。”洛歌淡淡开口。
“说。”徐忠挑眉。
“带我进牢里。。我要去看两个人。”
裕安城衙门牢狱里。
最昏暗的一间屋内,黄色油烛被不知何处飘来的风儿吹的左右摇曳,明灭不定。地上茅草横七竖八,偶或有几只肥溜溜的老鼠吱吱叫着飞快窜过去——这般瞧着,颇似穷人家的柴房。
屋内最里头一隅,有一个少年紧紧贴着墙角,双手抱膝,目光如古井般毫无波动。
少年五官虽稚嫩,却煞是好看,尤其是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纵是身穿囚服,发丝凌乱,面上灰尘覆盖,也难掩他自身的清冷与绝代风华。
这二人,不是龙不离与婺秋,又是何人呢?
“呆子,呆子,水在台上,馒头在台上,你倒是吃呀!呆子,呆子!哎呀呆子,你别坐那里了行不行?”婺秋看着被关进牢狱来,这几日一直保持着那动作的龙不离,面上带着清晰可见的焦急之色。
前些日子她追着龙不离来到这座城市,不知怎的惹到了那守城侍卫,稀里糊涂就被强行打晕给关了进来。
她醒来的时候,龙不离刚刚被送到牢里。
听旁头的人说,龙不离因着不大肯说话,在被提审时吃了好些苦头。若非晕了,又适逢再度闹出命案,只怕那些个衙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净是些靠着银子使活的。这公子唇红齿白,一看便知是大家族里头出来历练的,受了那些刑罚,想必是有内伤的。”关在婺秋旁头的一个囚犯看着刚被换上新囚服的龙不离,如是叹惋。
回忆至此,婺秋见龙不离似是一块木头般一动不动,心头越发地焦急。
“呆——”在她开口想唤龙不离时,一到熟悉的身影倏而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少女从拐角处,朝着这边一步一步走来。斗笠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少女在侧头看着自己——她确是朝着这方看来。
“洛洛…”婺秋怔愣。
洛歌对着婺秋微微一笑,转身看着旁边随行的钱飞,拱手作揖道:“劳烦这位捕快大哥,将这姑娘放了,还有替小女子打开这道牢门。”
“好。”钱飞颔首,取出钥匙相继开了牢门。
婺秋飞快地走出去。。到洛歌身旁,悄声问道:“洛洛,你怎知我和呆子在此的?”
“算到的。”洛歌看了看婺秋,确认她并不曾受伤,适才将目光投给角落里,那看上去甚是安静的少年。
少年紧紧蜷缩着自己,目光暗沉,似乎是还不曾发现牢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并直直看着自己。
婺秋顺着洛歌的眼光看去,瞧见龙不离此时缩成一团的模样,心头登时一抽搐。
“洛洛,呆子已经好几日都这副模样了。你去劝劝吧,我劝不动。”婺秋低下头,刘海垂下一片阴影,遮掩住她眉宇间的一切神色。
“知道。”
洛歌点点头,缓缓地走上前,蹲下身子,使自己的目光与少年齐平。
两目透过轻纱,直直地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呆滞。
心口微微一震。
。洛歌伸手将少年耳鬓乱发给理顺了些。在她的指尖触及少年的那一刹,她感受到了后者明显的颤抖与瑟缩。
那是一种身子对于恐惧的本能反应。
在这牢狱里,小阿离因着蒙冤,吃了很多苦罢。
轻叹一口气,洛歌放柔声音,浅浅开口:“小阿离,是姐姐。”
少年颤抖了一下,古井无波的眼底泛起一缕细微的波澜。
“姐姐来带你和阿婺离开这里。”
少年再度颤抖一下,眼底翻出的波澜愈发清晰。
“快些起来,地上凉的,乖。”
在那哄稚儿般的一声乖字落下,龙不离的眼终于不再只有木讷——他的眼里倒映着洛歌的一袭黑纱,他的耳畔回旋着洛歌的那一个乖字。
“洛姐姐——”轻启薄唇,少年声音喑哑低沉,似是那深秋时的落叶一般,听得人心萧瑟。
“姐姐在呢,乖。”
洛歌伸手就要再度揉揉龙不离的发丝,却不料后者顺势朝前,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头紧埋腰侧,狼狈地大哭起来。
是了,狼狈地大哭。
没有一分清冷绝代的小公子模样,此时此刻的龙不离,俨然就似是一个因为极度恐惧害怕,而躲到母亲怀中肆意哭泣的稚儿。
“姐姐——我害怕——”真的,真的好害怕。
在那两声乖下,龙不离终于忍不住,在洛歌面前卸下了自己清清冷冷的表面伪装。
彼时,婺秋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呆子是龙氏一族的少主,但同时——
他仍是一个需要爹娘呵护,需要他们羽翼庇护的垂髫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