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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一抹黛眉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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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节进入到十一月,温陵因为地处南方,所以是看不到北方的银装素裹,冰天雪地;也看不到西部的万里荒漠,悄无人声。所以,温陵的冬天永远都只是一片萧条之色。

  天很冷很冷,却不带一丝湿润,浸入骨髓的冰凉仿佛要把身体的所有温暖都抽去,只留下如干絮般散漫的冷一团一团的塞在胸肺间。

  这段时间唐逸养成了两个好习惯,一是晨跑锻炼,二是撰写话本。这是一个极具锻炼的身体的时代,没有完好的医疗器械,想要更好的活着的话,锻炼身体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撰写话本是为了以后的生计,从王阳明那里得知,由他进行操作,后续的话本贩卖,可谓是一本万利。

  如今,只需唐逸先将话本内容撰写出来就好。

  经过这段时间跟唐逸的交流,王阳明的人生观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崩塌,然后重新建立,又再一次崩塌。

  “原来撰写话本小说的情节,竟然还可以如此行事:失忆,绝症,破产,堕胎…原来两个世家还可以如此演绎,敢爱敢恨、离经叛道的女主角,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男主角,两人上演从相杀到相爱的虐恋故事!”

  他如今也学会了一个词,名叫狗血。这是唐逸教会他的,听完唐逸所说,这是一部集各种狗血、禁忌和虐恋为一体话本小说,保证能够感动下到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上到八十岁未曾出嫁的老鸨!

  王阳明曾看过唐逸撰写的章节,忍不住掩面羞愧,这岂止是狗血啊,内容简直毫无底线,看着流泪,闻着咬牙切齿啊!

  所以这才敢保证说,只要唐逸继续写“狗血”情节,他往天都一发行,定是能够赚得流油!

  就在两人忙活话本之事,知府的一位小厮却是忽然跑来县衙,说是近日有个非常有名的戏班子闽剧班来到温陵,所以盛邀御史大人跟唐县令一同过去看看。

  这闽剧班王阳明有所听闻,立马眉头微挑,显得有些惊讶。

  唐逸问道:“王兄,这闽剧班很有名?”

  王阳明点了点头,说道:“这戏班的曲目也非常丰富有名,唐兄这些时日不是恰好在撰写话本,刚好可以去学习观摩一番。”

  唐逸见王阳明有些热衷,便跟着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时分,知府大人竟然亲自来到县衙,盛情邀请王阳明一同前去观看。

  知府大人看向唐逸时,似乎眼里边也多了几分往日不曾出现的重视。

  戏班是在西熙园举办,位于晋江河畔附近。

  这一路上,知府大人不断给王阳明介绍闽剧班。

  “这戏班子的老板,乃是一位科举失利的学子,名叫王礼翁。因为酷爱戏曲,便组建起了个江湖戏班,由其亲手调教的习姑娘便是这戏班台柱子!”

  这个时代的台柱子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甚至说是他比一个戏班的师傅都重要。因为戏班的收入来源都靠这个台柱子。

  唐逸微微惊讶,说道:“看来这个台柱子应该是非常厉害!”

  知府大人非常满意唐逸的表现,说道:“这是当然,这习姑娘,据说花容玉貌,清丽娇柔,风雅脱俗,其歌喉可谓响遏行云绕梁三日,色艺双绝!

  这戏班子常年游走大乾,出没于富贵官宦之家,极负盛名。

  今日受庞老板邀请,特地来到咱们温陵戏台演绎!”

  唐逸眉头微蹙:“这是个姑娘?”

  知府大人挑了挑眉,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御史大人,嘿嘿笑道:“是个…姑娘!”

  这倒是令唐逸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戏子不事生产,不安于乡土,所谓冲州撞府,也就是要到处卖艺。作为女戏子更要抛头露面,这些都是不符合道德观念的。

  而且,戏班子一般不培养女戏子,一则龙蛇混杂容易遭人非议,觉得她们是任人玩弄之人。二则,姑娘若是被哪位商贾大官之人看重强缺豪夺的话,这可是戏班子可怜辛辛苦苦培养了多年的女弟子,若是就这样让人夺走了。戏班还会要生存,就需要重新培养。此时间段,整个戏班子,就要喝西北风。

  知府大人脸色献媚,笑道:“物以稀为贵,今日习姑娘唱作,听闻御史大人喜好戏剧,所以特地请御史大人您观摩观摩。”

  王阳明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知府大人盛情。”

  知府急忙说道:“御史大人言重!”

  王阳明应道:“知府大人客气。”

  此番戏班是在西熙园举办,唐逸跟随知府大人进来,刚进圆内便有些惊艳到,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假山、戏台、玉玲珑等园林杰作。戏台底下意识坐满游客,留恋往返。

  唐逸戏台上边看去,前后台之间立着块隔板。檐板装饰讲究,上边以雕刻花鸟、人物为主。台口长方形,山墙前设左右八字墙,这样便为台口的音量外泄创造了便利条件。

  整个戏台的结构为四角立柱,上施大额枋结成井架,枋上设斗拱称托屋檐,梁架多为角梁、平和藻井组成,既有承载能力,又有装饰作用,稳固而富丽。特别是那饶着围墙屋脊建造的雕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像要腾空而去似的,更令人惊艳不已!

  唐逸等人寻了一处厢房休息。

  王阳明随手拿了一个橘子,知府大人连忙接过去,说道:“原来御史大人也喜欢橘子,我来给您剥一个。”

  王阳明受宠若惊,惊讶说道:“不可,不可。”

  知府大人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唐逸懒得理会二人,目光看向底下,随着锣鼓敲响起,戏台上的戏子们开始各尽其责,化妆、搭戏台、调试乐器,既分工又协作。因人手少、角色多,戏子们都要客串不同的角色,跑跑龙套。

  今日演绎貌似是一出穷困书生与富家小姐的相爱相杀的故事,底下的观众纷纷大声喝彩,有的则是对戏子呼来喝去。

  “习姑娘呢!我们要看习姑娘!”

  “不是说今日有习姑娘演曲!好不快些叫他出来!”

  “习姑娘啊!小生最喜姑娘了!还是快些安排才是!”

  “退票!不听了!我们是来看习姑娘的!”

  唐逸见其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的戏子不像原先那个时代。

  戏子地位是非常低的,若有子女入戏行,视为不光彩之事,不得入族谱,祖坟。所以,儒家文化思想的影响下,形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做官才是高等身份的观念。

  戏子则是不入流的角色,他们居无定所,生活无着,风尘女子靠卖笑为生,他们却要卖唱还要卖笑,真是十分辛苦,一般的戏子从前都是清白人家的子女,由于贫穷被卖来当戏子,遭人取笑玩弄侮辱谩骂,他们与风尘女子同处于时代的最底层…甚至更低一些。

  戏子古称优伶。其名已经不恭,优者,调戏也,本意是调笑戏弄的行为。这个称呼有点贬义,说白了就是唱戏的。曲艺高点的去取悦官员贵族,低等的只能去跑跑江湖,取悦平民,混口饭吃。

  做戏子的不存在感情,戏子生存的根本只是去取悦他人,演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下了戏台,洗了油彩,脱了戏袍,对着镜子,看着长期被油彩涂来抹去的脸,有的只是沧桑,冷漠。

  名与利不过是虚华的东西,可这是所有戏子的追求,花大半辈子去追求这些东西,老的时候,留下点虚名,可再多的虚名都是演戏得来的。

  看着因为油彩而过早衰老的容颜,感觉光阴的一去不复返,感慨演了大半辈子别人而忘了自己的存在。

  有句封建色彩极浓的话,带有极强的侮辱性,说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无义,便是此时人们对戏子道德水准的一种评价。这种评价的由来一定有其历史原因的,唐逸并不是社会学家,所以也不想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总之,在道德层面上,在许多士大夫的眼中,戏子常常有些失德的行为。

  就在唐逸思索之际,突然人群当中传来一声骚动。

  只见戏台之上,一位身姿曼妙,美眸勾魂的姑娘,身着红色戏服,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从屏板间莲步轻移出来。

  抬眼望去,烟雨迷蒙处,飞起一座如虹彩桥,桥畔有红衣姑娘袖悄然独立。

  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清纯,那是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浮一袭水袖,唱一出姹紫嫣红。

  声音的悠扬,越调的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扑面。

  待得一曲唱毕,立马爆发如雷掌声,

  能够造就如此热闹场面便是闽剧班这位女戏子——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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