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梨酥(3)
后山，陵园内。
王金胜看着石昭搀扶着祖安先生为曹烈的墓前敬了几柱香，然后又看着他们离开，默然不语。
“走吧。”
半晌后，他偏头对其余二人说道。
话音落下，只见三人相继闪身，从灌木丛中一一跃出，落在了陵园中心，最显眼的那处墓碑前。
“封狼军忠烈将军曹烈之墓”
没有其他别的装饰，只有一把长刀静静地插在坟前，零星摆放着一些贡品，墓台上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来勤拂拭。
方才祖安先生两人敬的香还没有止熄，王金胜见状，便直接从旁边又拿了一柱，借火点燃，也敬了一柱。
身后二人默然跟随，亦同样行事。
敬完香后，封鸣和张判秀识趣地默默退到了一旁，把空间留给了王金胜。
“兄弟，我来看你了。”
沉默半晌后，王金胜终于开口，摩挲着那把长刀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自己一个人在下面呆着，很寂寞吧。你现在官比我大了，这次轮到我给你行礼了。草民王金胜，参见大人。”
说着，他便认真严肃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辈子，是我欠你的，如果真有来生，我也希望能为你死一次。”
身后两人望着眼前的一幕，纷纷低下了头，情绪皆有些被感染。
“但是兄弟，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并没有白费力气，正因为有你，我才能斩出那一剑。我曾经说过，要让你手中的刀成为别人心中的道理，我想我做到了。不过可能需要改变一下说法，与其说成为，不如说那种力量本就在人的心中，从未停息。”
王金胜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轻轻蹲了下来，取出了怀中的包裹，将它打了开来。
封鸣在身后看的分明，那里装的正是一份凤梨枣泥酥。
原来如此。
他和张判秀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我给你带了点心，记得在下面，和其他弟兄分着吃。以后我可能没什么机会常来，但有你师父他们照料着你，我也可以放心了。走了，兄弟。”
王金胜说完，最后拍了拍刀身，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后面的两人见状也不再犹豫，跟随着他一闪身，继续消失在了山中的幽径中。
微风拂过，长刀微微颤动，泛起了一丝晶莹。
鸣玉营旧日驻地，校场外。
此刻这里已经被改成了中军的正式驻地，气氛要比曾经热闹了许多，各路驻军来来往往，俨然一片肃杀之气。
出征前的气氛总是紧张的，虽然听闻上面有令，此去目的是和谈，可没人知道对方究竟是真想和谈，还是欺自家大帅新上任根基不稳，想要一网打尽。
对于这种不同的观点，大家各执一词，但都认可的一点是，做好完全的准备总是没错。所以将士们来来往往地积极备战着，气氛显得颇有些紧张。
“玉帅到！”
传令兵忽然高声宣布。
只见熙攘的校场上闻言立刻变得安静，纷纷望向了那个方向。
一列卫队应声而出，在两侧排开，摆好了阵势。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中间为首一名亮白盔甲，身披鹤氅的绝代身姿随之出现，令所有将士眼前一亮。
好一个女中豪杰。
相比起曾经，现在的封佩玉眉宇间再也看不见往昔的青涩与稚嫩，有的只是淡定与成熟。
可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少女站定场中，扫视着眼怀敬畏的手下们，微微点头，而后手臂轻扬，身后一名身材矮小的亲卫见状立刻走上前来。
“侯吉，去将各部将要跟随出征的名单统计一遍，报备伏风台，确保不会再出现封平那次的事情。”
封佩玉淡淡开口下令。
“是，谨遵玉帅将令。”
侯吉闻言立时行了一礼，小跑而去。
“玉帅，听说这次和谈引起了一些主战派的不满，您说他们明日会不会…”
吴有财此时忽然上前一步，悄声在封佩玉的身边说道。
“嗯，此事我也有考虑…郝大！”
“末将在！”
只见人群中一名魁梧的将领应声出列，正是郝大。
“你和有财即刻出发，将所有主战的将领集中在一起，星夜兼程，提前赶到淮陵设伏。”
封佩玉淡定地说道。
而吴有财和郝大闻言简直惊掉了下巴。
“设伏？难道真的是假意和谈？”
“淮陵？可我们这次会面是在镇江口啊！”
他们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然而封佩玉却摇头轻笑道：“非也，这是我和那位南王殿下商议的结果。两边都有不希望这次和谈成功的人在，所以我们便一致决定，谁想打就让他们打去，选一个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便是了。”
说完，她嘴角轻抬，终于露出了一抹少女般的狡黠。
两人闻言恍然大悟，也纷纷憨笑了起来，愉快地领命而去。
布置完了一切，封佩玉便登上了高台，振臂一挥，开始了出征前的誓师 “我此来，是想告诉大家一句，四海安定，天下承平，指日可待……”
少女立身高台之上，慷慨激昂，意气风发。
“她真的长大了。”
远处的封鸣目光深邃地看着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感怀地说道。
张判秀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目光中闪烁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王金胜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望着那个已经变得不再熟悉的少女，努力让自己心中变得淡定。
终于，他还是扭过了头去，背对着两人说道：“看得差不多了，走吧”
封鸣和张判秀闻言默然，也纷纷点了点头，跟随着他消失在了校场的尽头。
封佩玉誓师结束，正要从高台上走下之时，忽然从一个方向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愕然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玉帅，怎么了？”
一旁的随从发现了她奇怪的反应。
“没什么…对了，石昭今天怎么没来？”
“噢，石将军请假了，说是去陪着祖安先生给忠烈将军敬香。”
那随从想了一下，便回忆着说道。
封佩玉闻言双眼微眯，忽然命令左右说道：“走，我们也去。”
亲卫们闻言有些愕然，不明白玉帅为什么忽然想去上香，但终究是没有违抗她的意愿。
一行人来到忠烈府别苑后，拜见过了祖安先生，便匆匆直奔后山。
封佩玉跃下白花，缓步走到了那座竖立着长刀的墓碑前，敬下了一柱香。
然而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一份熟悉的点心。
她望着那盘新鲜的凤梨枣泥酥，露出了愕然无比的表情，久久不能言语。
夕阳的余晖点缀了黄昏的绚烂，一抹金色渐渐远去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