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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噬人之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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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达木盆地是一处被时光遗忘的地方,它在阿尔金山、祁连山和昆仑山的怀抱中沉睡着,亿万年不曾醒来。

  盆地中有一湖泊,名曰“克鲁克”,意味水草丰美之地。她像一只湛蓝色的眼睛,永远深情的凝望苍天。

  苍天下,平湖畔,炊烟袅袅,牧歌相闻。

  一个年轻的牧人斜靠在山坡上,羊儿在他身旁吃草,黄狗懒懒的吐着舌头,而他则望着悠悠的白云。

  清风拂过,草海卷起波浪,轻声呢喃。

  牧人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但就在这时,一道漆黑如墨的浓烟划过天际,坠落在湖的另一侧。

  牧人猛地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刚才是什么?我…我不是看错了吧?”

  话音刚落,对岸迸发出通天彻地的红光,将湖水映得如同鲜血一般。牧人用手臂遮住双眼,片刻后,红光消散,一切恢复如初。

  但牧人不能装作没瞧见。他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

  他扶着手杖站起,对黄狗说道:“阿黄,咱们去对面看看。”但一向听话的阿黄忽然低声咆哮起来。它死死咬住牧人的裤脚,怎么也不撒口。

  牧人有些生气,用手杖在狗儿背上猛敲一下,骂道:“倒霉的畜生,快松开!”

  黄狗挨了打,悻悻的松了口,跟在牧人身后。这一人一狗便向对岸走去。

  越往前走,牧人觉得越不对劲。

  现在是夏天,是万物生长得最繁茂的季节。可湖畔的野草不知为何,仿佛提前进入了秋季,变得枯黄干瘪。气温也在一点点变冷。蓦然间,牧人打了个寒噤,周围已经结了一层寒霜。

  他小心翼翼的向前,只见阿黄突然噌的一声向前猛蹿过去,对着一堆低矮的灌木狂吠。

  牧人轻轻用手杖拨开树丛,他看见一只羊。

  一只漂亮的母羊。

  它四肢修长,体态优雅,盘腿卧在地上,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牧人。那眼神仿佛不是羊的,而是人的。

  牧人朝黄狗晃了晃手杖,黄狗便识趣的闭嘴了。

  他走上前去,掏出一点盐巴抹在手里。羊儿闻了闻,便很亲热的将头靠在他的裤腿上挨挨蹭蹭。

  牧人大喜,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羊儿当然不会说话,但它高兴的咩咩叫起来。牧人便将它牵了回去。

  一路上,黄狗反常的乱跳、狂吠,牧人暗暗生气,心道:这狗莫非疯了不成?若再这么折腾,我便将它牵到镇上去卖了!

  这头漂亮的母羊成了牧人的新财产。

  他太喜欢这头母羊了,甚至专门为它单独搭建了一处窝棚,喂食的草料也是最新鲜的。

  牧人本来就已经很快乐,现在他更加快乐了。

  但快乐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因为牧人有一个大鸡舍,里面又几百只小鸡,而他发它们一天天变少。

  开始他以为只是数错了,但后来却发现并没有,因为整个鸡棚都已经显得空落落的。

  牧人非常愤怒,他抓住阿黄,不由分说便揍了它一顿。

  这个家里只有阿黄是吃肉的,所以它是唯一的嫌疑犯。监守自盗,这还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即使不是阿黄干的,它没看好家,放野猫进来也有失职之过,依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于是阿黄失去了在家里自由行动的权利,脖子上拴了根铁链,行动范围被控制在巴掌大的一小块儿地方。

  可雏鸡照样在每天减少,这就说不通了。

  牧人心想:真是奇怪了,莫不是家里闹妖精?于是有一天他假意出门,却偷偷躲在鸡棚的屋顶,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偷了他的鸡。

  过了不大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牧人心跳加速,额头上也见了汗珠,将手中的刀子握得更紧了。

  但他却看见了难以相信的场景:进来的是那头被自己救下的漂亮的母羊。

  只见它左顾右盼,走到雏鸡身旁,一伸脖子便吞下一只雏鸡,动作迅捷无比,完全无法想象平时是吃草的。

  母羊嚼着雏鸡的骨头,咯吱咯吱作响,牧人心中毛骨悚然。他引回来一只什么怪物啊?

  这时只见母羊的毛色渐渐发亮,变得如血般通红,和那天他见到的红光一样。

  母羊吃掉了三十来只雏鸡,心满意足,咩咩的叫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牧人看见了它口中纵横交错的獠牙。

  牧人吓坏了,脚下不稳。他扑通一声从屋顶落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刀子也撇到一旁。

  母羊望见主人,拨开四蹄,优雅的走过来。

  木人浑身疼得厉害,颤声说道:“羊儿啊羊儿,我平时总算待你不薄,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他这句话本不期望得到回答,因为众所周知,羊是不会说话的。

  但出乎意料的,这只羊开口了,是一个轻柔的女声:“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也不想这做。但是…”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狠毒“我实在是太饿了!”

  牧人的哀嚎与黄狗的狂吠在院子中回荡,不久后便寂静无声了。母羊迈开优雅的步子从院墙跃出。它甩了甩身上的血迹向前走去,这座山村里共有几十户人家呢。

  锦官城,大慈寺中。

  陆恒靠在书案后面听事务官报告最近发生的重要事情。事务官每说几句就会偷偷抬眼看看陆恒的表情,遗憾的是,他无法从这位宗主的脸上读出任何东西。

  他似乎永远都在淡淡的微笑。

  事务官足足讲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陆恒忽然道:“你为什么不坐下喝口水,然后慢慢讲?”

  事务官是第一天上任,没注意到自己屁股后面果然有把椅子。他嗫嚅道:“这…宗主面前,岂有在下的位置。”

  陆恒道:“你坐着讲,我坐着听,合情合理。为什么不该有你的位置?”

  事务官踌躇半晌,抱拳道:“那就谢宗主赐座了。”

  小和尚阿吉捧来一壶凉茶,事务官咕嘟一口灌了下去——他实在是渴坏了。

  陆恒忽然问道:“你还有多少事要说?”

  事务官翻了翻手中厚厚一摞折子,说道:“有关百姓生计的共六件,整军练兵的四件,平叛的一件…”

  陆恒道:“等你说完,恐怕今天也过去了。这是你第一天上任,我不怪你。但记着以后捡要紧的说,不相干的小事自己拿主意便好。”

  事务官满头大汗:“是,属下明白。”

  陆恒淡淡一笑,又说道:“你也不必紧张。只需守规矩,爱怎么做都随你,我不会干预。”

  事务官松了口气,却猛然想起关于这位宗主大人的传言。

  大家都说陆宗主信奉黄老之学,讲究垂拱而治,即:不瞎管,不折腾;当政半年以来确实风评不错。

  但另一方面又有人叫他“陆阎王”。

  因为谁若坏了他立的规矩,便离死不远了。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死”。

  郫县的县令贪赃枉法,又令当地恶霸打死了告状的百姓,一时民怨沸腾。陆宗主听说后,二话不说,骑上匹快马便赶奔过去,将还在坐堂的县太爷钉死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

  人们正在纷纷围观时,墙外又掷进去两颗人头,都是当地恶霸的。

  听说百姓们当时喝彩的声音都快把县衙给掀翻了,不少人烧香拜佛祈求陆宗主长命百岁。类似的事情他做了足有三五次,尽管大人们还是暗搓搓的搞钱,但好歹没人敢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

  本来这位新来的事务官还有些不信,但一看见陆宗主这稳如泰山的气势和摆在桌上那把明晃晃的宝剑,便知道传闻都是真的。

  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曾在自己坐的这张椅子上被杀。

  事务官不禁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这时一名僧人从外面走进来,身形干瘦而剽悍,颈上赫然纹了只毒蝎。他见了事务官一愣,抱拳对陆恒道:“贫僧不知道您这儿有人,先告辞了。”

  陆恒道:“无妨。元觉,你先等一会儿,他马上就讲完。”说罢笑着看了事务官一眼。

  事务官被看得心中发毛,忙道:“禀宗主,属下没事了,这就告退!”

  陆恒点点头:“好。”

  事务官的屁股刚离开椅子,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沉吟道:“有件事情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恒道:“有人告诉过我,若是别人这么问你这,就意味着那话不当讲。”

  事务官满头大汗,连声道:“属下失言了,告退,告退…”

  但就在这时,在桌上横放的那柄四尺长的宝剑忽然嗡嗡颤抖,发出龙吟般的响动。

  陆恒一愣,翻手抄起捡来,有些诧异的说道:“看来事情总有例外。你说吧,这次越详细越好。”

  事务官道:“是。宗主可知道克鲁克湖?”

  “知道。那是我们白虎番为数不多的淡水湖。怎么了?”

  事务官略微措辞了一下答道:“十日前,有人发现湖边的甜水村似乎遭到什么野兽的袭击,所有村民都被屠戮殆尽,连尸骨都一片狼藉…”

  话音未落,陆恒猛地一睁眼道:“没错,他们中的又一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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