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冯永才轻叹一声,说道:“可惜了。”
“可惜?”李遗心思一动,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了姜…”冯永说了四个字,立马闭上了嘴巴。
可惜了这蜀之关键,可惜了诸葛老妖还辛辛苦苦地凿山岩,架飞梁,搭栈道,以为北伐要道,可惜了姜维忠心死守剑阁…
“蜀王昏昧,五丁力士,劈山开道,迎美人,运金牛,却失江山,为天下笑,惜哉,惜哉!”
李遗漫声念起了一段文字,声音抑扬顿挫,颇有一番韵味。
“文轩兄好文采。”
虽然是一只土鳖,但是要感谢李白,冯永在背他的“蜀道难”时,课文有解释过这段历史。
不过经李遗一提“蜀王昏昧”四个字,冯永心里的叹息就加重一分,不仅先秦时的蜀王昏昧,你只怕不知道,再过几十年,被后世骂的昏昧之主又要多一个。
李遗摇摇头,苦笑道:“冯兄莫不是在取笑小弟?这五丁开山之事,何人不知?何来文采一说?”
冯永干笑一声,“只是听得李兄的咏叹,深有感触罢了。”
心下是越想越感到可惜,胸中一股郁郁之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刘禅…唉,真是可叹可惜啊!这般险峻的地势,又有姜维那般忠勇之士,竟然也能丢了江山。这当中,究竟是何人之过?是是非非当真是难以说清!
看着两边群山逼来,层岑峻壁,森若戈戟,想着前世就已经觉得这剑阁极是险峻,没想到如今看到这没有经过开发的原生态山林,更觉得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沉甸甸地压过来。
不行了,不念点什么,感觉就太对不起自己这满腔的情怀!
冯永猛地坐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李白的很多诗都很热血,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唤美酒,中二时代的冯永几乎都能背下来。
但这首“蜀道难”当真是应了一个难字,不但蜀道难,这诗其实也特难背。冯永当年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背下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能记起前面那么一些句子,感觉真是应了当前此怀此景,不由地背出声来。
李遗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当听到“四万八千岁”时,心中不由地微微有些震撼,心想这冯郎君胸怀当真是磅礴大气。当再听到“地崩山摧壮士死”时,只觉得心中亦是激荡起来,忍不住地就着节拍喝和。
关姬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嘴,看着前面慷慨激昂诵读的冯永,手里缰绳不由地紧了紧,驱着马走近牛车,默默仔细聆听起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笑声,却是纵马前去射猿猴的赵广和王平骑马跑了回来。
“兄长感觉可好些了?远远便听到兄长的声音,是不是已经大好了?”
赵广人还没近,就喊了一声,直接就把冯永弄得卡了壳。
原本这诗就难背,偏僻字又多,再加上有些词语也不算常见,极是拗口。文章越后面,冯永记得越模糊,被赵广这一嗓子,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看到冯永突然断了声,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张着嘴却念不出一个字,关姬张了张嘴,刚要出声,没想到李遗更是抢先了一步,急急问道:“冯兄,冯兄,下一句是何句?”
冯永茫然地转过头,问道:“什么下一句?”
“自然是你所念文章,下一句是什么?”
“我刚才念什么来着?”
李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刚才也没说文章名啊,我哪知道你是念的什么?
“问君西游何时还,下一句是何句?”
看到李遗胀红了脸说不出话的模样,关姬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轻声问道。
“哦,问君西游何时还…”
“兄长竟能坐起来了,看来真是大好了。”
这时赵广纵马过来,高声笑道,再一次打断了冯永的思路。
“我,我不知道…”冯永再次张了张嘴,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字,只好又躺了下去,喃喃说道上,“忘了,想不出来下一句是什么了。”
“咦,兄长如何又躺下了?”赵广奇怪地问道。
“赵义文,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暴怒的李遗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牛车左右摇摆,脸色悲愤,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广:“自己不学无术便罢了,竟然生生地毁了一篇绝世佳文!简直罪大恶极!”
赵广奇怪问道:“大郎这是何意?小弟才刚过来,如何惹到大郎了?什么绝世佳文,大郎方才做文章了?”
关姬娇叱一声:“二郎过来!待我与你切磋一番武艺!”
说着,便“锵”地一声拔出挂在马身上的刀,双腿轻轻一磕,便驱马冲向赵广,明晃晃地刀直向赵广头上砍去!
赵广脸色当场惨白无比,这位阿姊,练武极是刻苦,天赋又极佳,哪是自己这种身手所能抵挡的?而且听那刀声,简直就是拼命啊!
赵广哪敢硬接,当下调转马头,嘴里喊着:“阿姊有话好说!小弟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惹得你如此生气?能否告知小弟,让小弟死也死个明白!”
“无他!就是看你不顺眼,别跑!拿命来!”
关姬凤目圆睁,满面怒色,直向赵广追了过去。
“冯兄,冯兄,下一句是什么啊?”
李遗沮丧地坐下来,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冯永,伸出手,轻轻地晃了晃冯永的身体,声音温柔如同与情人呢喃:“冯兄,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啊?想起来了没有?”
冯永的双眼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李遗的话。
其实他心里也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这特么的,问君西游何时还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老子穿越后第一次在人前装逼…哦,不,应该叫人前显圣,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可是越着急,越是想不起来,这下他哪敢睁开眼睛?
于是,队伍里的那辆牛车上,一个直挺挺地像个尸体一般躺着,旁边一个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知情人,还以为那人是在给亲人守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