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二在得到米兰后,也开始变得宽容起来,当然,他之前对米兰人说的话也只能听一听而已——他的确没有过分纵容士兵们在米兰勒索劫掠,但米兰却要承担两万余人的军队的给养与俸金,还有作为米兰大公爵所需要向教皇缴纳的贡金也由米兰人代缴,这笔费用高达四万五千枚金弗罗林。
当然,圣库里根本没能收入哪怕一个多余的金弗罗林,这些当即被瓦伦蒂诺公爵凯撒.博尔吉亚以教廷的名义拿走了,作为他的军,并就此开始整备自己与法国人的联军。而就在十月中旬的时候,见自己的私生子业已准备妥当,图穷匕见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颁发圣谕,声称:里米尼、佩萨罗、伊莫拉、弗利、卡梅里诺以及乌尔比诺公爵,这些罗马教廷的封臣们未向教廷圣库缴纳贡金,因此,教皇决定剥夺他们的头衔并宣布没收他们的领土。”
而在11月下旬的时候,凯撒.博尔吉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回到了罗马。
圣父对他的归来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满——毕竟这是个紧要时刻,但他还是按捺住自从重病后就变得愈发暴躁的脾气,让凯撒进了自己的房间,凯撒见到自己的父亲斜靠在长榻上,虽然罗马的十一月份还不是很冷,但教皇已经用上了皮毛和壁炉,房间里闷热干燥,而从那些蓬松的皮毛下面,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你现在可不该在这里。”教皇阴沉地说:“或者你有什么必须要和我讨论的紧急事儿?”
“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凯撒说:“但我…我有一些想法。”
“说吧。”
凯撒以为,他已经非常努力地去遗忘那封信件上的每一个字,但他决定向圣父重述它的时候,它的每一个字就像是烙印在他那脑子里的那样深刻,他一边叙述,一边望着壁炉里的火焰,它灼热的就像是那天的火,而他的心也像是那天一样充满了嫉妒。
他很快就说完了,教皇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就在凯撒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的时候——毕竟亚历山大六世一向认为,刀剑的言语要比唇舌的言语更有力,而他也是这么做的——但亚历山大六世最后只是疲惫地笑了笑:“听起来很…有趣,但凯撒,过于天真,也过于…懦弱了,像是个孩子在说梦话。你该知道,俗人们大多目光短浅,思想迟钝,他们蒙昧的头脑里无法填充任何有益的知识,也不懂得珍惜任何美好的事物,而他们又是那样的贪婪,愚蠢,很多时候,甚至无需诱惑,他们自己就会跌到魔鬼的陷阱里去——除非有人用鞭子抽打他们,用刀剑恐吓他们,凯撒,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这样的牧人,会有人说我们残酷,狡猾,卑劣,但你要知道,若没有我们,他们除了毁灭在法国人、威尼斯人或是异教徒的马蹄下别无他途。当然,在这条艰险的道路上,总会有牺牲,他们或许会愤怒,会怨恨,会诅咒,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对我们充满了敬意与感激。
你会对将来充满迷茫也是正常的,很多年轻人都是如此,毕竟他几乎没有可汲取的经验,他们会迷惑,会苦恼,会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走在正常的道路上,但相信我,你现在不过走出了第一步,却是很好的一步,我相信你,我的儿子,你会为我,为教廷取得辉煌的胜利,你要一步步地走下去…等你回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之前的怀疑会有多么可笑。
去吧,孩子,去吧,去做天主指派给你的工,别忘记…
‘不为凯撒,宁为虚无!’”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这样低声叮咛道,一边伸出手,按在凯撒的肩膀上,他近年来已经很少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了,尤其是凯撒,凯撒激动到浑身发抖,他低下头,吻着教皇的手,那双曾经白皙光滑的手如今已经皮肤松弛,满是斑点,但还是那么有力——他向教皇发誓,一定要取得令人们惊诧的巨大胜利,他才会回到罗马,好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骄傲。
凯撒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嫉妒、不安在教皇的否认中逐渐消弭的时候,亚历山大六世却陷入了深刻的迷惑中。
“这不是凯撒会去思考的事情。”他对一直隐藏在密门后的杜阿尔特说:“也不是他的风格,是谁告诉了他这些事情?是谁在设法指导他?”
“您不是说那些只是痴人的胡言乱语吗?”杜阿尔特说。
“你也听了,你这么觉得吗?”
“…不。”杜阿尔特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设想,只是太晚了…太晚了。”
“是啊,”教皇亚历山大六世遗憾地说:“我们已经与法国人,还有西班牙人订立了盟约…还有我的身体,我已经无法支持到那个计划完成了,要是早几年倒有可能——不过,杜阿尔特,还是去查查凯撒身边的人,这样的人,值得好好收拢,好好珍惜…一个国王,总是需要个好廷臣的。”他说,声音越来越低,他最近总是感到疲倦,想要睡觉。
杜阿尔特无声地鞠躬领命,走了出去,留下教皇一个人在房间里。
法兰西王国与布列塔尼公国的第一继承人要到一周后才睁开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与路易十二的祖父查理一世相同,而他湿漉漉的胎发在干燥后,显露出漂亮的金褐色,这点与他的母亲相同。
让法国人担忧和不满的是,王后并不允许法国宫廷的女官与仆人插手到王子的养育中,她也不用保姆与护士,与王子有关的人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实在无法,就交给她的女官,布列塔尼的善心夫人。让人为难的是,在法国国王不在宫廷的时候,王后就是宫廷的第一人,因为没有王太后与公主的缘故,没人能够对她指手画脚。
“等他再长大一些,”安妮伸了一个懒腰:“我就带他回布列塔尼去。”
“路易十二会答应吗?”
“如果和他说,让弗兰西斯(继承于布列塔尼公爵的名字)去巡视他以后将要继承的领地,让领地上的人民见见他们未来的国王,他一定会同意的。”安妮说,一边用脚尖踢了踢放在身边的摇篮,她又要管理布列塔尼又要照顾孩子,也只能如此了。
“别这样。”善心夫人气恼地走过去,把被母亲惊醒的孩子抱出来,满怀爱意地缓缓摇晃了几下,婴孩耸着鼻子嗅了嗅,发现那是个熟悉的人,就又睡着了:“他又不是一条小狗。”
“也差不多了,”女公爵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名字,“我和他父亲都没那么懒惰,他像谁?”
“他还是个婴儿呢,”善心夫人说:“等他长大,他一定会是一个伟大的国王。”
“对了,画师什么时候来?”
“明天。”善心夫人说。
“圣物盒呢?”
“已经完成了。”善心夫人笑道:“在弥撒后,是需要大主教与枢机主教祝圣的圣物盒吗?”
“总要让他看看啊,”女公爵停下羽毛笔,托着下巴,骄傲地说:“那么漂亮的孩子。”
镶嵌着“圣母与圣子”小像的圣物盒在两周后送到了卢卡。
女公爵安妮选择了一个非常擅长描绘人物细节的画师,虽然小像只有指尖到腕部那么大,但假托圣母与圣子的安妮与其子的面容还是那样地清晰,圣物盒是黄金的,而里面装满了祝圣所需的费用。
对于女公爵的大胆操作,朱利奥简直无话可说,但同样的,他也要感谢她。
他以从未有过的虔诚之心完成了祝圣的工作,然后在圣物盒里放入了一枚空心的金十字架,十字架里是——据说是圣嘉勒,但事实上是他和小科西莫的黑色卷发,小科西莫与…小弗朗西斯是兄弟,可惜的是他们永远无法相认,就像他和他们。
不过朱利奥并不会为此感到悔恨,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的,他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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