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描绘的蓝图很宏伟,却没有说服杨洪,即便是穆羽也觉得他的说法不靠谱。
他们固执的认为,脚踏实地的按照祖宗的规条一步一步前进才是最好的。
所以,不管过了多少代,他们都喜欢躺在祖宗的规条里生活。
至少,在他们看来,祖宗经历过的事儿,祖宗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他们只需要按照正确答案走,就不会出错。
事情也不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似乎对他们而言,脱离掌控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杨七很难通过一时半刻的时间,去改变两个思想已经成熟了的成年人的思想。
几个人料到最后,有点儿不欢而散的意思。
也幸亏彭湃急时赶了回来,不仅带着工匠,还带着寇准。
有了他们出现,让杨洪和穆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沙盘模型上面,而不是继续和杨七扯服兵役的事情。
杨洪、穆羽,还有杜金娥,三个人去研究沙盘了。
留下了杨七和寇准在会议室。
寇准被五花大绑着,见了杨七,冷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
杨七略微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彭湃不好意思的说道:“少爷您要见他,可是属下怎么请,他都不愿意来。属下唯有把他绑来了。”
寇准像是个幽怨的妇人,哀嚎道:“杨延嗣,你就知道欺负我。”
“咳咳咳…”
杨七干咳了一声,摆手道:“放开他。”
彭湃解开了寇准身上的绳索。
寇准脱离了束缚,猛然扑向杨七。
彭湃眼疾手快的挡在了寇准的身前。
寇准被彭湃挡在了距离杨七三尺外的地方,张牙舞爪的冲着杨七怒吼,“姓杨的,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杨七愕然道:“你打得过我?”
寇准怨恨道:“打不过也得打。士可杀不可辱。”
杨七在寇准惊愕的眼神中,一手盖在了寇准脑袋上,像是安慰小孩一样,说道:“乖,别闹了。”
乖,别闹了?
“杨延嗣,你大爷的。”
寇准彻底的愤怒,咆哮着想要跟杨七拼命。
他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他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当小孩子对待,他焉能不怒。
杨七平静的坐到了桌前,说道:“寇准,我知道你害怕,害怕有一天我身份暴露了,你会跟我一起遭受灭顶之灾。也害怕跟我一起被写上史书,遗臭万年。
但是,有些事情,即便是遗臭万年,也得去做。我所求不多,只是希望百年之后问心无愧。”
寇准斜眼,瞪着杨七,低吼道:“你现在干的是裂土封疆的勾当,莫非在你心里,裂土封疆就是问心无愧?”
杨七摇了摇头,讥笑道:“裂土封疆?如果这些土地,有宋一朝都收不回来,那我怎么能算是裂土封疆?”
寇准恼怒道:“胡言乱语。”
杨七盯着他,笑道:“那我们就赌一场如何?”
寇准挑眉,冷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杨七正色道:“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
寇准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好,我可以跟你赌,你想赌什么?”
杨七站起身,直指燕云十六州,“若是我所料不差,四年之内,宋辽之间必有一战。我们就赌宋辽之间的胜负。”
寇准豪气干云,“我赌大宋会赢,一定会成功的收复燕云十六州。”
杨七怜悯的看了寇准一眼。
宋辽之间的战争结果的注定的,除非赵光义突然驾崩,又或者赵光义愿意放权给手下的将士。
但是,貌似这两点都不可能。
“我输了,以后任凭你调遣。”
这是寇准的许诺。
杨七背负双手,笑道:“如果我输了,那么我在西北之地的三府之地,就送给你去做人情。你拿去送给赵光义,也能博得一个好前程。”
“一言为定。”
二人敲定了赌约,杨七便放寇准离开了。
杨七相信,有这个赌约存在,多多少少会让寇准宽心一点。
寇准趾高气扬的出了复兴武院。
等他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以后,他趾高气扬的气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担忧。
在寇准的印象里,杨七做事似乎从没有失败过。
而杨七愿意下这么大的赌注赌宋辽之战大宋会输,这让寇准很揪心。
四年之后的战争,杨七能一口断言大宋会输,那么说明杨七已经从大宋身上看到了什么必输的条件。
寇准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的研究一下。
此后六日,杨七一直待在复兴武院内,等待他邀请的人聚齐。
第五日的时候,折御勋应邀到了复兴武院,同行的还有折惟昌,以及折家军麾下的基础将官百人。
折御勋此次到复兴武院内,除了参加会议外,顺便也把折家挑选的人送到复兴武院受训。
折御勋不仅让折家军麾下的基础将官受训,甚至还希望他的儿子折惟昌能够拜在杨洪门下,学习杨洪的兵法。
折御勋知道杨洪的底细,也知道杨洪兵法的强弱,所以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取长补短,结合两门兵法所长,在兵法一路上走的够远。
由此可见,折御勋绝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早在五代的时候,折御勋就能抛开门户之见,让折大跟随老杨学艺,现如今又让折惟昌跟随杨洪学艺。
折家能够纵横西北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杨七在中间做主导,折惟常拜在杨洪门下并不是难事。
折家军前来受训的百人,也在进入到了武院后,就被穆羽接管了。
剩下了折御勋,由杨七带着在武院内参观。
在参观建立了一半的沙盘的时候,折御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在听过杨七解说过沙盘的好处以后,他就当场拍板,让杨七回头也帮他造一套沙盘。
杨七痛快的答应了。
两家现在是很坚实的战略同盟,除了一些不必要的核心机密外,没有什么是不能共同分享的。
夜晚的时候。
舅甥二人屏退了其他人,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折御勋半躺在椅子上,双手叠放在腹部。
杨七正在手忙脚乱的为折御勋烹茶。
折御勋虽然不是个读书人,但是他却喜欢读书人爱喝的茶汤,而且还是加了牛奶的那种。
杨七烹煮好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折御勋身前,折御勋坐直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杨七煮的茶汤,然后嫌弃的皱了皱眉,重新把茶碗放在了桌上,不再碰一口。
杨七自己给自己烹了一杯清茶,揣在手里小口吸溜,虽然烫嘴,但是他却舍不得放下。
清茶的清香味,杨七很喜欢。
折御勋屈指敲打着桌面,突然开口问道:“你把大同军派出去帮野乞干泊对付李继迁了?”
杨七点头,耸动鼻头,“嗯。”
折御勋皱眉,“你这是什么打算?”
杨七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笑道:“我瞧他们两拨人,一时半会儿都打不起来,所以给添了一把火。”
折御勋眉头皱的更深,“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杨七笑道:“李继迁才是那一头养不熟的老虎,野乞干泊顶多算是一个猎犬。”
折御勋正色道:“不管他们谁是老虎,谁是猎犬。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机会,我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杨七点了点头,笑道:“意料之中…我知道您的意思,我绝不可能允许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事情发生。一旦你们折家的军队进入党项。我麾下的兵马会立刻撤出党项。不过我希望您能够晚点儿入侵党项。”
折御勋愣了愣,试探道:“据我所知,你已经快要把东胜州拿到手了,难道你想要的更多?”
杨七失笑道:“谁会嫌自己手里的地少?只是,党项终究是党项人的党项。我们趁着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利。起初的时候确实会占据优势,但是从长远的看,并不划算。”
折御勋愕然,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七耐心的解释道:“以我们手里的力量,现在还不足以吞并整个党项。纵然我们占据了党项的所有地盘,也不可能真正的驯化党项人。毕竟,我们从两州或者三州之地,一下扩充到十几州,膨胀的过于快速,我们手底下的力量根本不能快速的掌握这些地方。
所以,把党项全部占据下来,不仅不会让我们变的更强,反而还会让我们变的更弱。
所以,对我们而言,只有蚕食才是上上之策。”
折御勋沉声道:“怎么个蚕食法?”
杨七伸出手,摊开巴掌,道:“先蚕食党项五个州,我知道你们折家对绥州、银州,志在必得。所以你们折家最好的选择就是占据绥州、银州,这样你们家的地盘,就能连成一线。
我这边则占据东胜州、云内州。
然后,我们两家再共分夏州。”
折御勋一瞬间就从杨七的话里,理解清楚了杨七的意思,“所以,你准备扶持野乞部族打败李氏部族。然后在我们占据了五州之地以后,让野乞部族帮我们暂时惯例其他的地方?”
杨七点了点头。
“不行。”
折御勋果断拒绝,他说道:“当年党项内附,当时的党项,也只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部族而已。可是经过了短暂的发展,党项很快就壮大了。
你千万别小瞧这些游牧民族,他们壮大的速度,远比你想象的要快。
甚至可以说,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壮大。
一旦让野乞部族坐大,到时候我们再想收拾他们可就难了。”
杨七愕然,“所以…大舅您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能占多少是多少?”
折御勋坚定的点了点头。
杨七无奈道:“大舅,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没有能力治理的情况下,占据了过多的地方,会分散我们现在手里的力量。
就比如你们家现在的十二万兵马。掌控两州之地绰绰有余,掌控五州之地,勉强也能做的不错。
但是,超过了五州,你们一定会显得很吃力。
而且,对于党项的百姓而言,我们属于侵略者。
他们大部分的人,是不可能被我们驯化的。
依照先贤的例子,我们只能把他们驱赶到更遥远的北方。
但是,没有了人口,我们占据的地盘又有何用?”
折御勋郑重道:“这件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准备把治下的两府的百姓,分一部分出去。”
“嘶”
杨七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微缩,震惊道:“大舅,您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弊端?折家治下的两府,如今的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贸然的迁移,他们会不会抵触?
而且,从人口密集的城镇,迁移到荒芜的大草原上,一切都是从心开始。
百姓们又能不能接受?
最主要的是,你怎么做,会破坏折家治下的两府之地的经济。
你这是在赌?”
折御勋紧握着拳头,咬牙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在赌。赌赢了,折家从此一飞冲天。赌输了…”
折御勋看着杨七,突然笑道:“真要是输了,不是还有你帮我兜底吗?你也不会看着我们折家落魄不是吗?”
杨七苦笑道:“我说呢,一向求稳的大舅怎么这一次这么激进。原来是在等着我给折家兜底…”
杨七沉吟了片刻,感慨道:“罢了,我答应您了。但是我只能帮你保证,帮你们折家守住府州、麟州二州之地,剩下的地方,我无能为力。”
折御勋畅快的笑道:“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杨七觉得,即便是有自己帮忙托底,折家还是有些冒险,他决定再多提醒一句。
“大舅,你有没有考虑过殖民化?”
折御勋愣了愣,问道:“怎么讲?”
杨七大致的向折御勋讲解了一下一些殖民地的知识。
折御勋开始的时候觉得有些荒唐,可是仔细的思索过了杨七的说法以后,觉得有必要尝试一下。
虽然折御勋没有一口咬定使用殖民地的办法,但是他心里已经把这个办法给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