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微泛白,大散关外的齐军营寨纷纷吹响了号角。
一队队兵马披挂甲衣,佩戴刀弓,走出了营帐。火头军埋锅造饭,阵阵扑鼻的饭香直叫人垂涎。
当将士们结束了早餐,在新一轮的鼓号声中列队开出营垒,仿佛是百川朝海,迅速汇聚成一股。花和尚抬头眺望着东边的天际,早晨的红霞还没有彻底消退,这新的一日才刚刚开始。
关上的守军自然早就听到了传报,刘锜大步登上关头。望着远方,初始还只能听到嘈杂,可两刻钟不到便就看到一股黑色潮流出现在地平线上,并且无穷无尽的黑潮迅速占据了人的每一寸视野,再过片刻,就觉得是人声如潮,蜂拥蚁聚,撼动着周遭的群山。
给人一个感觉,似乎就在片刻之间,旌旗蔽地,大队的齐军已经如洪水滔滔,倾泻而出。
先锋史大郎,副将郦琼,领兵五千直逼城下,锐不可挡。稍后鲁智深亲率大军,索超、唐斌、翟兴、翟进,韩滔、彭玘、凌振、张仲熊、郝思文、孙立、孙新、解宝、邹渊等人,引着愈五万步炮大军,浩浩荡荡,进逼而来。
那自韩滔、彭玘之下人等,尽是陆谦近来新调配西北的。因为陆皇帝没让用吴玠、吴麟、杨可世、杨可胜、曲奇、曲端、王进、王渊等等么。
一门门大炮被驮马拉到军前,当一个个黑黝黝泛着寒光的炮口对准大散关城头时候,一种不由自主的紧张感和颤栗感,在宋军当中油然而生。
话说宋军也在想尽法子的制造大炮。
大艺术家手中有着赵宋时期中原最顶尖的工匠,而火炮的外观也非是多么隐秘的事儿,早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中,赵宋的火炮铸造也早就在进行中,且打一开始标准的目标便是青铜炮。
只是与齐军已经大批量的铸造且投入到了实战中的火炮相比,宋军的火炮就显得有限难产了。
那设计图纸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变动。按照齐军火炮的尺寸铸造出的火炮,不去提及寿命,只说射程和威力便就不成。如是他们为了保证射程射程和威力就只能加长炮管的长度和炮口尺度,这倒是一个正确的打开方式,在同等量的发射药的推动下,同等量的炮弹其炮管的长度与大炮的射程成正比。而大炮的威力显然也是谁家的炮管越粗,大炮的威力便就越大。但如此做不但增强了大炮铸造中的难度,更极大地增重了大炮的重量。因为炮管越长越难铸造,因为大炮口径越发炮管就必须越厚。为了保证炮管不炸镗,加厚管壁就是必须的,而这样做也只能让大炮的体量重上加重。
如此重量的大炮不说现在还没有造出来,便是已经造出来了也只能用于守城,根本无法用于野战。
且单位火炮的铸造过程耗费时间长,质量也无法掌控。因为铸造大炮的模具是泥模。
在铸造过程中,赵宋工匠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泥模,就像最初时候的陆齐军器监的大师傅们一样。
然泥模阴干缓慢,且很容易出现废品,因为泥模容易让炮膛出现大量的蜂眼。
这一切便就造成了一个事实——大艺术家所渴望的大炮仍旧待在锦官城的铸造场中被铸造呢。故而大散关这种军事重地,赵宋所能布置的也只有一门门的石砲。
齐军来了,战争真的要打响了。大散关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消息被守将刘锜迅速送去了兴元府,然后又被快速传到了成都。
赵佶听闻后,整个人都如是被抽中了一鞭,屁股下如是生了针眼,再也难以安坐。“速召臣工们入宫议事。”郓王赵楷就始终待在边上,脸色苍白,手足无措,整个人也慌张的不行。
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了大艺术家这个老爹做样板,他剩下的儿子,要么是废物,要么就是软蛋。
你不能否认软蛋的政治手腕,他们软归软,人却不笨。
历史上若是得以脱身之人是赵楷、赵桓,他们做的未必就会较之九妹逊色。而历史上的赵九妹面对的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女真,而是陆皇帝这般打一地就夺占一地的主儿,九妹的表现也不会比逃进了大理的赵桓更好。
一切都是命罢了。
正史里的赵九妹且有的余地逃,而大理的赵桓,还有这锦官城内的赵家父子,却是逃无可逃也。
“朕欲以名爵相筹天下义士,诸卿以为如何?”大艺术家是真的被陆齐给打怕了,先前齐军未曾杀来时候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现在听到齐军真的来了,那脑子里便更容不得一丁点的后手,只希望能把所有的力量全都用在抵抗上,好先过了眼下的门槛。
这一次若是扛不住,赵家的江山就彻底丢了!
殿下的赵不试脸颊猛地一抽,“名爵相筹天下义士?那是卖官鬻爵吧。”但他却一个字不说,因为赵不试很清楚眼前的难关,更明白宋军与齐军的差距,官家的疯狂若是真能把川蜀给保下来,他也认了。
而若是川蜀不保,江山宗庙坠毁,那大艺术家卖官鬻爵又有何危害呢?
如是他就看着蔡攸、李邦彦一一列数出数十官职,从下九品的承节、承信、迪功郎到正五品的履正、协忠、中侍大夫。真是把朝廷的功名当做了白菜萝卜,一一标价。赵不试猛然生出一股可笑感,仿佛这大宋朝的朝堂之上,陡然变作了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市场乡集。
“大宋,大宋…,何至于就沦丧至此?”
讲真的,这赵不试若是个穿越者的话,这一刻他真会觉得赵宋亡于赵佶之首,实不如崖山一战中君臣将士蹈海而死来的悲烈。
然如此之政策却很快的便就在民间激起了巨大的反响。
中国人自古以来对于当官都是有极高的兴致,官本位社会么,没人不想当官。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商贾们,他们在社会上底下的地位使得这一阶层较之士绅更对此事反应热烈。
而事实上,这一政策所挣下的第一笔钱财,也就是来自蜀地的商贾。
反倒是各地士绅对此事报以‘冷静’态度。这些人或是嫌弃此等‘功名’来的龌龊肮脏,就如历史上汉灵帝公开卖官鬻爵,大肆敛财,冀州名士崔烈出钱五百万而得司徒之职务,位列三公。结果“论者嫌其铜臭”,铜臭二字自持留名青史,买官名削,数十载清誉毁于一旦。而以崔烈之名犹自如此,一般人岂能不思之再三?
而且他们也怕,如此之功名,取之与自身无大益处,日后赵宋覆亡,陆齐入主川蜀,反受其咎。
却不知道在大艺术家提议要卖官鬻爵,以筹备更多的粮饷财货时候,燕青已经在行动了。或者说是川蜀谍报司已经在行动了。
被他们控制、策反的官员们,一个个先摆着笑脸请来辖下的商贾,大家齐聚一堂,先缅怀大宋之仁政善政,再来诉说如今国势之艰难,而后‘强买强卖’便就顺理成章也。
如此之做法一旦被使出,那就是黑夜中闪亮的蜡烛,那样的耀眼夺目。几乎是眨眼间偌大的川蜀之地就纷纷开始了‘摊派’。
如果是有心人那就可以发现,几个最先使出这法子的地方官,相聚虽不多远,却绝不是聚拢一团的。大家的吩咐就好似被精确计量过一样,一遭事起,很轻易的就可把消息传播到四面八方,而这般一来整个川蜀之精华区域,就也全都知道了。
可惜这个时候的赵宋,信息汇聚且还很是缓慢,根本就不曾察觉到这一点。
广都宇文家。宇文黄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的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半点都不觉得意外。早就对赵宋死心的宇文黄中,不知道从几时开始,竟然已有了大艺术家做甚个妖都习以为常的心境。
“大兄何不也去捐个五品大夫来?”宇文黄中也没有紧张感。
倒是他大哥宇文宣中一脸的肃然,“此乃大事也,你还有闲心来说笑?”
“怎的来说笑。那商贾们宰割了一周,这刀子自然要落在我等身上,与其被逼着赶着去得那顶官帽,大哥不若主动去拿。正可叫官府更信我宇文家三分!”
宇文黄中当然明白兄长的难处,笑说道:“赵宋之官做如此龌龊事,正大光明,无一丝遮掩。岂能瞒得过陆齐谍报司的耳目?中原圣天子在上,若是因此而怪罪了我等,那定非真因此事也。”
宇文宣中也好,一旁的宇文阳中也好,一块陷入了沉思之中。老三言之有理啊。这等动作怎可能瞒得过大齐皇帝的耳目,若那陆家天子真因为此事而发作蜀中士绅与商贾,其必非是真因由。那只能说明陆皇帝打心眼里就不想用川蜀之人。但如此可能太小太小了。
“大兄就直去县衙捐个七八品官儿,顺带再给我与二哥也捐纳一定乌纱帽来。”
宇文宣中还没说话,宇文阳中先就跟着叫道:“老三言之有理,这遭儿,俺也来做回官老爷。”
宇文三兄弟里,就他文名最是不显,又玩不动弓刀,才去经商的。然他的心中却也是最渴望当官的。
别看这顶官帽带不多久,可千金难买我乐意。人家宇文阳中就是顶有兴致。
而且至少现下这蜀地还是老赵家的地盘,哪怕老赵家很快就要完蛋了,可他现在还管着广都。这官老爷就算是买来的关老爷,那也是个官儿不是?
“照俺看,大兄捐官便就往大里捐,三弟也往大里捐。三弟是进士啊,保不准还能混个真一官半职。到时候便去投奔新朝,如何不更是受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