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独自在山林间追踪白无瑕的侄子,依照小恶来临走前交代的,专门寻木叶茂盛,地气生发,水润土松的路径行走,沿途注意观察枝蔓灌草的动向变化,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以此来确定追踪路线。
白起以五行遁术在林中行走,肯定是要做一些伪装的,只看表面痕迹或者搜寻气息,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只有结合山川地脉的走势,找出最适合五行遁术发挥作用的路径才有可能追踪得到。他有收心之能,即便是在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里,也依然能够坚守本心意志,必不会慌不择路。
李牧野对小恶来的判断持肯定态度,这一路追踪下来,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白云堂的五行遁术不是神乎其神的玄幻之术,而是古代方士结合自然风物变化规律总结出来的藏匿身形的办法。或伪装,或藏纳,或服药改变自身形态来适应环境变化,道理上有点类似变色龙,但显然不能真如变色龙那般自由随心。所以不管是药物改变形态,还是道具掩藏身形,总还是要受到一些局限。
这个局限就是必须要在最合适的环境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凡山间林木茂盛之地,必定是风和善,水滋养所致,方士们长期修习养气凝神之术,感知敏锐,远远胜过寻常人,所以能够发现一般人观察不到的细节变化。
李牧野循着这个原则追踪少年白起,一开始毫无所得,没有足迹,也没有吃喝拉撒留下的痕迹,更无各类人工材质破损的点滴遗存。除了一些兽类痕迹外,完全没发现其他生物经过的迹象。一切只能凭感觉走。直到次日下午时,忽然发现几个之前在一片水洼地看到的狼足印,才猛地醒悟。
这小崽子肯定是做了一个近乎天衣无缝的伪装,才能瞒过国民警备队的那些猎犬和直升飞机。
李牧野猜测他是在进入老林子以后杀了一匹狼,将自己整个人套在狼皮里,狼血可以破坏猎犬的嗅觉感应,而狼肉可以支撑他对食物的需要,他天赋异禀,身形动作敏感如野兽,以白云堂的遁术秘法伪装成狼的样子,奔走在山林之中,敏锐的避过绝大多数追踪者,即便偶尔被人发现,只要低调逃走,也很难引起特别的关注。
所谓遁术,不过是师法自然总结出来的藏身方术。这个自然也包括了许多动物,中国古代的方士们喜欢模仿动物来锻炼自身,以期待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动物一样的能力,由此而生出许多武术流派。同时也诞生了一些超凡脱俗的奇术怪招。比如形意拳又做象形拳,练到了一定水平,便能做出许多动物才能做出的不可思议动作。
恶来练过熊拳,有样学样的装起狗熊来就颇为像样。白起这小子本事还在恶来之上,他杀狼藏身,虽然不能把自己真个变成狼,但却可以极大限度的模仿狼的动作神韵,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自此开始,李牧野加倍留意,果然持续不断发现有狼鬃被树枝刮落的痕迹,前后深浅不一的狼足印,等等蛛丝马迹。到了第三天上午时,忽然发现这条追踪路径上多了个人的脚印。一开始以为是偶然路过的,但随着继续深入追踪,渐渐发现这个足印就是奔着极有可能是白起伪装成的那匹狼去的。
此人留下的足迹很浅,即便是在潮湿的泥地上也只如飞鸿踏雪。他赶在了李牧野前头,沿着风水山势的走向追踪白起的行踪,一路行走的路线几乎与李牧野完全重叠,显然也是江湖大行家。
从他的足迹上判断,这个人绝对是个身轻如燕善于奔走的主儿。他敢单枪匹马追踪困兽一样的白起,身手必然也是十分了得。或许,此人就是打伤白起的人,也说不定跟老鲁的死有关。
李牧野想到这些,不禁加快了脚步。如果让这人先找到白起杀人灭口,再把屎盆子扣到小野哥的脑袋上,那这事儿可就彻底没有转圜余地了。白无瑕那娘们儿对这几个孩子颇为看重,尤其是这白起,还是白无言的亲儿子,若是她认为自己冤杀了白起,指不定会干出多出格的事情来。
如果真是白起所为,甭管白无瑕是什么态度,也都要替老鲁报仇雪恨。但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件事的确有些复杂。白起这小子杀人有个显着特征,就是枪枪夺命不离锁喉。这路枪法就叫做锁喉枪,是形意门户里的玩意。恶来替他辩解时候说他是得了外公杨千岁的真传,真要是动手杀老鲁,必定不会刺老鲁的心脏。
这一点在他杀铁龙帮那些杂鱼的时候,李牧野已经亲自见识过了。虽然还不足以证明老鲁不是死在他手下,但也足以支撑起一些怀疑了。想要搞清楚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尽快找到这小子。
前方出现一条河谷溪流,清澈的泉水奔腾而下,激流湍荡,蔚为壮观。
李牧野走到近前发现这里的水势甚狂,暗流涌动,并不适合泅渡过河。往上游追踪了一段后果然又发现了深浅不一的狼足印,以及那个浅淡的布鞋足迹。
在一片水流相对和缓的浅滩上,痕迹消失了。看来白起和那个追踪者很可能是从这里渡河了。李牧野做出判断,立即也从这里涉水渡河,刚到对岸便隐约听到对面漆黑的老林子传来呼喝殴斗的声音。
李牧野精神一震,为求真相,没有急于冲上去出头,而是赶忙蹑足潜踪盯了上去。
在几棵参天巨树环抱下,因为长期缺乏阳光照射,秃了一块土地。遍地木叶之上,两个人正在交手。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在打,另一个人在尽量少挨打。打人的是个玄衣中年人,面容轻矍,身材瘦削,但身手之凌厉却是顶级的。
挨揍的正是少年白起,身上披了一条狼皮,以古法炮制,挖去了里边的内脏和筋肉,只剩下皮骨形骸,挂在白起的双肩上,伏地便是一头狼的样子。
二人交手,完全谈不上对抗。白起的身手了得,但毕竟年少,身上又有旧伤,对方实力强大,这番对抗中,白起已经完全落在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小子,你老老实实投降吧。”中年人狂傲的说道:“趁着我老人家没对你起杀心,你现在投降归顺到我门下,还可以有一条活路走,否则,再坚持下去,就不要怪我老人家手黑杀人了。”
白起咬牙道:“老贼,你要杀小爷就凭本事来杀,一张喷粪的臭嘴在这里罗里吧嗦的有用吗?”
中年人闻言大怒,拳脚更加紧迫,白起应付起来越发困难。李牧野藏在暗处冷眼旁观,发现这中年人的拳脚功夫着实了得,尽管已经过了巅峰年纪,但体力却不逊年轻人,显然是保养有道的高手。
这人即便当下不具备大宗师水准,至少在鼎盛时期也曾是那个级别的。西方世界远离国内江湖,但国术传承氛围却只比国内更浓。有些顶尖高手虽然不在文武榜之列,却也是货真价实的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
这中年人出手如电,敏捷如猿,但力量却绝不小,往往看似寻常的一击,白起招架抵挡时都会被打的节节败退。其暂时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绝对可以跟王霸那个级数的人物一战。
擅长养生者必然驻颜有道,此人看上去中年的样子,实际年纪很可能要大的多。这种人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短时间内爆发一下没问题,时间长了,体力和气脉还是会跟不上。这个时间的长短,则要看来自对手施加的压力。少年白起跟他比起来太嫩了,一味的招架下,在一定程度上助涨了中年人的气焰,也让他打的太从容,体力消耗自然不会太大。
“小东西,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不忍就这么把你永远埋在这里,只要你同意加入合记堂,一切事情都好说。”中年人边说边打,忽然捉住了白起手中的长枪一端。发力一扯,白起双手用力往回夺,同时启动机关,长枪伸长到三米,中年人后撤一步突然一松手,白起正全力向后,一身的力气用到了空处,登时向后退了数步。
中年人身法如电,足下一点便跟了进去,探出鹰爪一样的手捉住了白起的当胸,喝道:“小东西,你降不降?”
白起咬牙道:“老贼,你要杀便杀,指望老子背叛白云堂,下辈子也别想了!”
中年人嘿嘿冷笑,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白起的肩窝,发力一扣一扯,分筋错骨,生生将肩膀卸的脱臼。此中剧痛,超乎想象。白起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却硬是不哼不哈。
“小崽子,骨头还真硬!”中年人冷酷的看着白起,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夫不妨实话告诉你,白无瑕倒行逆施,已经是穷途末路,她在阿拉木图的架掌寺杀了几十人,国内国际都没有她容身之地,不交出春秋九鼎图,便只有死路一条,白云堂的老家伙们都站在了李中华的一边,她重用你们这些没用的小崽子,能有多大作为?”
“老不死的,你若真有本事,何不把这话当着我姑姑的面说出来?”白起咬牙反唇相讥道。
中年人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反手按在头顶,压的小白起单膝跪地,怒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上次若不是李中华按兵不动,你以为她还能活到现在?李中华这奸贼想要利用李牧野兵不血刃就得到白云堂,岂非是白日做梦?”
白起道:“你的废话说够了没有?够了就动手吧,我死了,自然有人替我报仇,小爷在下边等着你个老不死的。”
中年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刚要出手,忽然听到身后不远有人轻声咳嗽一下,回头一看,顿时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