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虎贲卫的介入,杨修以及一干世家子虽然恼怒之前那青年寒士不留情面的言论,却也只能忍着。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随着廷尉、虎贲卫的成立,并最大限度的贯彻刘协的意志,不管世家子弟如何痛恨这两个部门,但有这两个部门在,至少在这长安城中,想要如同以往那般直接动手抓人是没可能的,更别说私设刑堂了。
汉律其实对于这种事,一直都有明确规定,只是执行力度不够,如今廷尉府与虎贲卫一出,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却很大限度上将世家的特权进行了限制,如今世家要对付什么人,也只能走正规的路子,哪怕是陷害,也至少得有个拿得出手的证据,像今天这样对方说话难听点,若在以前,他们就算就地处决了那青年寒士,也没人会过问,但如今,可没有这样的权利了。
就算天下战乱不休,但这关中之地,法治已经渐渐恢复,甚至加强,刘协深信一句话,那就是一个政体是否腐朽,就看它对弱势群体的保护力度是否足够,不说让弱势群体反过来压着世家,但至少要有最基本的生存权利。
如果之前双方只是争吵的话,史阿也懒得管,文人之间的骂战,他可不想掺和,但要动手的话,史阿可不能答应。
最近这段时间,长安士人云集,不知有多少人将长安书局当成是眼中钉,也因此,这长安书局成了重点保护的对象,刘协可是亲自下过命令。
皇宫被士人纠集了几万人给堵了,对于虎贲卫和廷尉来说,已经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但此事关系重大,王越和满宠在此前不止收到一次刘协传来的通知,对于这些围了皇宫的士人,监控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武力。
虽然有圣命在,但那份耻辱感却挥之不去,廷尉和虎贲卫一直以来,都是维系地方秩序,公正严苛的代表,虽然被世家厌恶,视为豺狗,但在民间,却因为惩治了几次世家子弟,有着不小的声望。
他们也一直以来以此为傲,然而这一次,面对士人将刘协逼得两月不能上朝,他们却无能为力,这让廷尉还有虎贲心中一直憋着一团火。
皇宫外面的士人他们暂时没办法招惹,但长安书局作为刘协重点保护对象,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人把守,但这里可是虎贲卫的重点保护对象,为的就是防止人肆意破坏。
之前的事情史阿其实一直看在眼里,那青年寒士寻衅在前,但那番话,却说到史阿心坎儿里,因此见杨修等人要动手,便立刻出面制止,如今士人的面子,在廷尉和虎贲这里可行不通。
长安书局每天开门的时间都是规定死的,作为一家非盈利性的店铺,能有这么多顾客,作为掌柜可是又开心又懊恼,若非陛下有严令,书籍价格一律按照规定出售,单看这火爆程度,他就是将书籍价格翻上几十倍都没问题。
店门在规定的时间一到,被两名伙计打开,自有虎贲卫上前维护秩序。
“凡是要买书的,统统排好队,莫要拥挤。”史阿亲自上前,原本阴鸷的目光,随着这几年作为虎贲卫的实际掌控者,也渐渐带了几分威严之气,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便是杨修这些世家子弟颇为不忿,也不得不按照规矩,跟那些平日里他们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贩夫走卒开始排队。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些贩夫走卒都会自动排在他们后面,不过今天,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日子,一名年过五旬,浑身散发着一股汗臭的老者站在原地,面色通红,面对几名士子投过来不满目光的士子,却就是不动。
“你这老者,还不快让开。”一名士子不满的瞪着他。
“不行,我已经在此等了三日都未曾合眼,凭什么每日都要与你们让位,我又不是白拿书的。”老丈面色涨的通红,却就是不肯再让,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排了三天都没能买到书,对他而言,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那士子气恼的指着老者,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怒笑道:“尔不过一良家老汉,行将就木,莫不成还想附庸风雅,学这圣贤之学?伯喈先生之遗作,落在尔等手中,岂非明珠蒙尘,安敢与我等相争?”
周围的士子闻言,也不禁大笑。
“陛下说过…”老汉急的面红耳赤,但他老老实实的活了一辈子,平日里都少与人相争,遇上这些士子,本身气势上就弱了几分,此刻被周围人大笑声一激,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陛下说过,这书局本就是为方便天下人所开,人有向学之心,何必在乎年龄,人出身或有高低之分,然向学之心何来以出身而论高低之礼?”方才那名青年寒士手中抱着刚刚买来的书籍,看着老者窘迫的样子,剑眉一挑,冷声道。
“就是,这长安书局,是陛下为万民所开,又不是单为你们开的,凭什么每天都要让你们先买?”青年寒士一句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一个个自持身份,是不是再说,没了这身份,尔等就什么都不是?”
“我看差不多,看不见这里这么多青衣小帽,定是这些世家子不想让我们买书,专门派来抢的,呵,以前觉得这些人高贵,如今看来,也是恬不知耻。”
“人家等了三天,还要给他们让位,难不成这圣贤之学,就是教他们如何以势压人?”
“嘿,圣贤之学未必会教这些,但这帮人脑袋里抽风,曲解圣贤之意。”
“那可未必,说不定本身就没念过什么书,要不然也不会拿身份来压人了,要我说,叫这些人读书,才真是辱没了圣贤。”
人的从众效应就是如此,之前慑于其身份,加上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愿意招惹这些人,对于他们理所当然插队的行为,也是敢怒不敢言,但当有人开了先例之后,也点燃了众人积压在胸中的怒火。
早就看不惯这些人带着家丁跑来买书,此刻话匣子一旦打开了,那可就什么难听的都往出说,这些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有,论学问自然不可能跟这些士子比肩,但要说拐着弯儿骂人,民间的这些土智慧可不是这些习惯了以礼服人的上层人士所能比的,他们平日里就算有争执,也会引经据典,但这些东西难免被条条框框所限,就算说的再狠,你没有一定文化素养都听不出来,但这些贩夫走卒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旦开骂,虽然也不会直接骂,但话里的东西却很容易听懂。
更让人难受的是,这些人根本不是对他们说的,而是相互谈论,却将声音说的贼大 一时间,杨修为首的一干士子听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力辩驳,道理上来讲,他们不占理,但实际上,他们已经习惯了与这些人分开,处处占优,在他们看来,这些人让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此刻真的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道理能站住脚,一时间。
“书局清净地,都给我小声一点,像什么样子!”史阿摆了摆手,厉声喝道:“都排好队,莫要坏了规矩。”
他这一出口,顿时将争吵声给压下去,一群人见虎贲卫出面,顿时息声,在长安,虎贲卫和廷尉的声威,有时候可是比长安羽林军都要大,毕竟长安作为刘协的政治中心,自两年前吕布横扫草原之后,几乎没有再发生过什么战事,羽林军的作用也就小了许多,几乎不会与百姓接触,更多的还是这虎贲卫与廷尉。
虎贲卫维护地方治安,廷尉维护汉律威严,每逢民间纠纷,必有廷尉坐镇,避免错判,因为执行力度以及态度公正,在民间享有的声望可不低。
也因此,史阿一出口,无论是士子还是那些贩夫走卒,顿时都闭嘴了,青年寒士微微一笑,扶着因为情绪激动而身体颤颤巍巍的老者直接走到最前方。
“你干什么?”正要买书的士子恼怒的看向青年寒士,今天的事情,基本上都跟这货有关。
“这位老者已经在此等了三天,不眠不休,敢问兄台是何时来的?”青年寒士淡淡的抱拳道。
“这…”看了一眼老者眼中的血丝,士子闷哼一声,退后一步,让老者先行购买,虽然有着优越感,但道理摆开了,也没办法反驳,只能不痛快的让步。
然而,这一步一让,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杨修等一干士子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干什么,要买书到后面去,某先来的!”一名五大三粗的屠夫直接挥手一拨,将一名青衣小厮给拨到一边,世家子弟毕竟身份尊贵,不敢招惹,但这帮青衣小厮平日里狐假虎威,如今既然连世家子弟都让步了,那对这些下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青年寒士见状,微微一笑,在那老者千恩万谢当中,跟同伴一同离去。
杨修上前一步,看着对方的背影,朗声道:“这位兄台且慢,可否留下姓名,弘农杨修,他日定向兄台请教。”
青年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朗笑一声:“颍川徐庶,如今便住在悦来客栈,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