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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君臣困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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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王伦回到南宋,气还没来得及喘顺,就有下人前来通知他,宰相秦桧紧急召见。阿甘王伦见秦桧,秦桧正愁眉紧锁。原来,秦桧正为谁为“馆伴使”而苦恼。

  从理论上说,一国使者进入另一国,沿途需要有“接伴使”,进入国境之后要有馆伴使。秦桧打算派秘阁修撰魏豇(江声)为馆伴使,全权招待金国使者。

  王伦,就是忙乎接伴使,刚刚回来。

  没想到魏豇,压根不愿意,死活都不接手。不仅如此,魏豇还给秦桧,做起了思想工作,告诉秦桧,金人如何如何的不可靠。

  秦桧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服这个倔强的家伙,只好无奈地说道:“公以智料金,桧以诚待金。”

  谁知道,魏豇一点面子都不给:“恐怕金人,未必会对你秦相国诚实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秦桧也不太好强人所难,只好找其他人。

  想了很久,发现除了王伦,还真是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

  “只能辛苦你了。”秦桧对王伦说道。

  王伦,无奈地摇摇头。并不是他不合适当馆伴使,而是一旦和议出现意外,他可能随时要出使金国;而招待不好金国使者,很容易招金国口实。所以,两难之下,只有摇头。摇头之后,还是把差使,领了过来。

  最后,王伦将给事中吴表臣,拉了出来当馆伴使,自己从旁协助。

  对于金国使者,乌陵思谋来说,来宋当使者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宣和朝,他来过,靖康朝,又来过。他一进入宋境,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老朋友马扩的消息。

  马扩,也是北宋末至南宋初,一流的“混面熟”。曾经在燕山一带,拉帮结伙,结为义军,后来成为抗金将领。就在燕山一带活动时,与吴央有过一面之缘。

  马扩,在交谊方面,很会来事,算得上善于交际的人精。一有机会认识某人,往往都能够攀上交情。他与金国的老一辈将帅,都颇有交情,尤其是完颜宗翰、完颜宗望、银术可、乌陵思谋,更是相熟。

  赵构得知乌陵思谋,打听马扩的消息,立即将当时身任亲卫大夫、利州观察使、知鼎州的马扩,从湖南鼎州紧急召回临安。

  马扩在驿馆,跟乌陵思谋,相谈甚欢。马扩想起了老相识,便向乌陵思谋,询问他们的近况。乌陵思谋,将这些将帅的谥号,告诉马扩。

  乌陵思谋,进入南宋以来,两眼在秘密地观察着南宋的两个人。一是赵构,一是秦桧。经过观察,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认定,金国人是真心议和,绝对不是“以和议佐攻战”。

  既然金国高层有心和议,那和议之事,基本上是大局已定。

  自认为算无遗策的赵构与秦桧,丝毫没有意识到,和议波折才刚刚开始。

  随着宋金议和的确切消息传出,朝堂中的那帮笔杆子御史,无不闻风而动。反正他们有“闻风言事”的权力,怎么说都没事。

  于是,殿中侍御史张戒,上书议论,与金人议和之非。他的意见主要有两点。

  第一,金国新君刚立,人心不稳。于是,害怕我们趁机攻打他们,这才假意说要和我们和谈。还河南和陕西之地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是忽悠我们。

  第二,收复失地只能用实力说话,用钱买是不靠谱的。想当年太监童贯,不也花了一大把银子,买回了燕云之地,可结果怎样?钱地两失。如果打不过金人,收回来也是白搭。

  ——还别说,张戒的言论,切中要害。

  诸如此类的奏折,接二连三,堆到皇帝案台。赵构传赵鼎,前来奏对。

  赵鼎献言道:“讲和确实不是什么好事,群臣反对那也很正常。陛下只要告诉群臣,讲和其实是为了,要回先皇的遗骨,迎回太后,才不得已而为之。只要目的达到了,就是今天和议,金人明天背盟,也无所谓。本朝以孝道治天下,相信群臣会体谅的。”

  不愧是喝了几十年墨水的专业人士,想出的对策都那么有诗意。是啊,百事孝为先,的确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赵构将赵鼎的说辞,告诉群臣,议论果然渐渐平息。

  不过,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更专业的来了。

  针对赵鼎的对策,一个名叫冯时行的官员,上书皇帝赵构。引经据典,对赵构大谈楚汉之争。建议赵构,不妨学刘邦一样,也分一杯羹。

  “分一杯羹”说法,很诡谲,很幽默,也很伤人的。

  分一杯羹,就是刘邦分一杯羹的故事。

  故事,来源于楚汉相争时期,项羽担心长期对峙下去对他不利,于是抓了刘邦的父亲,扬言刘邦不投降,就杀了他父亲,炖成肉羹吃。刘邦听后回话说:我们两人是结拜兄弟,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父亲。如果杀了的话,就分一杯羹给我。项羽听后,被气得直跺脚,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听从项伯的劝告,没有动手杀人。

  赵鼎,对着冯时行的奏章,彻底无语。

  赵构,在奏章上批语:“杯羹之语,朕不忍闻。”

  就在此时,时任枢密副使的王庶,回到了临安。王庶是铁杆的主战派,对和谈的反对最激烈。当乌陵思谋,来到南宋的时候,王庶正在前线视察。听说朝廷有意议和,当即写下一封奏疏,反对和谈。回到临安之后,王庶再度上书,力执前议。

  王庶,连续两篇奏章,几乎是声声血,字字泪,就差指着赵构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但是赵构却不为所动,反而打起了王庶的主意来。既然你这么反对,那就让你跟乌陵思谋谈判,凭你骂人的本事,应该能为南宋多捞些好处。

  王庶,也许是不屑于跟金人说话,也许是跟皇帝赵构怄气,会谈的时候,赵鼎和秦桧与金使互问互答,王庶坐在一边,心酸气噎,悲苦难言,始终未说出一个字来。

  南宋朝堂,围绕议和所争论的主要内容,就是围绕宋方,是否能够答应,对方的议和条件。即,不平等条约。金廷,提出的和议条款是——大金,归还宋徽宗的棺木,送还赵构生母韦氏,将原属于伪齐的黄河以南的河南、陕西之地归还给南宋。

  大宋,要得到这些,必须取消国号,向金国皇帝称臣纳贡。

  ——赵构,面对这样的欺人太甚条款,被“屈辱”得直咬牙。

  “君上,组织和议团,含接待使、派出使。绝不称臣纳贡!皇帝绝不行拜礼!这是原则。蹉跎时间到腊月,事可成。就是说,和谈期间,只要你耗着不表态,双方就得也耗着。一句话,只作钱物交易,不作政治交易。所以,届时派谁为外交官,极为重要。我大宋,乃堂堂正正的华夏之邦,岂有向外族称臣纳贡之理?”

  吴央的话语,每每回响赵构的耳际。

  当日,赵构也专门为此,召见过王伦。少不得,耳提面命一番。

  宋廷,争议仍在继续。这是皇帝赵构,所要达到的目的,不断推波助澜,让他们耗着。

  对于绍兴八年的宋金和议矛盾,说到底,就是一个“面子”问题。

  有人说,一旦跟向金人称臣纳贡,那南宋将沦为伪齐那样的境地。

  马上有反驳,这样的说法纯粹是瞎扯,伪齐统治河南、陕西之时,境内到处是金军。这次接手时,境内将不会有金人一兵一卒,具有实质性的归还意义。

  有人认为,眼下南宋和金人的做法,实际上,与当年北宋和西夏的做法一样。西夏放弃国号向北宋称臣。北宋则默许,西夏曾经蚕食鲸吞北宋土地的所有权。为什么当年宋仁宗的做法没有人谴责,而赵构的做法竟如此地,让人无法接受?

  马上有人反驳,眼下的南宋,如同当年的西夏,与当年的北宋气势相比,完全本末倒置,能一样吗?

  再回驳,西夏算什么?弹丸之地,小小番族而已。宋仁宗驾临小小番族之上,有什么可抖落的?而女真金呢,强悍铁蹄,虎视南宋,能够相提并论吗?

  又有人说,河南、陕西之地残破凋敝,这是金国故意丢给南宋的包袱。若是这样,那任何一种收复失地的打算,都是罪过。

  也有人认为,金国是为了,诱使宋军离开驻防淮河、长江之险,而部署到广阔的北方平原,便于金人骑兵聚而歼之。

  无论这种说法正确与否,也不能说明,与和议本身有什么本质的联系。即使事实就是这样,也无可厚非。因为和议只是解决领土争端问题,并不能解决军队部署问题。

  换句话说,若是南宋,连金人送到手的土地都守不住,还谈什么恢复失地呢?那不是自欺欺人?

  说到底,其实还是一个面子问题,堂堂大宋,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比如赵鼎,就是因和议问题,不知转圜,第三次从相位上,落马。

  对于赵鼎来说,这些和议内容,让他大为震惊。他原本以为,宋金议和会遵守历史传统,双方约为兄弟之国,南宋只要向金每年交纳岁币即可。未尝料到,金国竟然如此狠辣,居然要南宋取消国号,向金国称臣。

  “华夷”之辨的古训,赵鼎从未忘怀。夷狄虽然强大,但本朝始终与其平起平坐。如今竟要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夷狄称臣纳贡,百年之后,我赵鼎有何颜面,见赵宋历代先帝于地下,千载之后,我赵鼎将遗臭万年。

  不行!虽然已经丢了第二把交椅,宁可再丢掉第三把交椅,也绝不能答应金人的条件。

  金国使者,前来和议前,赵鼎就因为这样冥顽不化,死拒和议。不知面对问题,迎难而上,化解问题,而被秦桧拣了便宜,正式登上宰相高位。

  因而,整个南宋朝廷,大多不得安宁。只有两个人十分地冷静。一个就是皇帝赵构,另一个就是宰相秦桧。

  赵构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秦桧也很清楚,金国主和派,和议背后的阴谋,但这个阴谋绝对不是针对南宋,而是针对金国本身。南宋就是金国主和派,争取合作的对象。总之,这次和议一本万利,成功的可能性非常的大。只要做成了这单买卖,南宋朝廷,我秦桧再无敌手。为今之计,就是取得赵构的支持,彻底赶走赵鼎。

  耗到十月底,一次退朝之后,秦桧单独留下奏事。秦桧和赵构都清楚,他们今天讨论的话题就是宋金和议问题。

  “讲和之议,朝廷群臣各执一端,畏首畏尾,不足以成就大事。如果陛下真心要与金国和议,臣愿意担当此事。乞求陛下英断,不许群臣干预此事,那么大事可成。”秦桧试探地问赵构,想探探赵构的底细。

  “议,还是要议的,不能不让人说话。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宋金和议之际,赵构打算封赵璩(赵伯玖)为崇国公,以便与赵昚(赵伯琮)平起平坐。这样子,就没有人敢再说立太子的事情了。

  秦桧暗中窃喜。应该是干掉赵鼎,一人独霸朝堂的机遇到了。秦桧苦苦等待,终于等到,曙光初现的时刻。

  果然不出秦桧所料,就在这个敏感时期,赵鼎再一次,犯了岳飞曾经的过错,触动了赵构不愿过早立储的那根弦。

  两兄弟平起平坐,将来势必难分高下,皇位传承必定出现变数。赵鼎急了!

  于是,一场以赵鼎为首,相约共同上奏,阻止赵构封赏赵璩的行动开始了。

  首先,赵鼎赶紧去找秦桧,要他一起上奏。秦桧表示,只要赵鼎上了奏折,他也会跟上。

  赵鼎叫心腹刘大中,写好奏折交给自己。结果,一起上奏的时间到了,还不见秦桧的奏折。赵鼎只好参考刘大中的奏折,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个,上交给皇帝赵构。

  第二天,赵鼎见赵构没有回应,又约秦桧一起上奏折,阻止此事。

  “赵公是老相了,此事还是赵公说了算。我自会上奏此事。”秦桧还是打太极。

  秦桧心里又擅自揣测,兄弟两难分高下,正是赵构的目的。如果一个人占尽优势,大臣纷纷归附,那岂不是事实上的太子?万一赵构将来有了孩子,而赵昚又羽翼丰满,那赵构也无力回天。因此,赵构绝对不会允许,有事实上的太子存在。这时候去劝谏,纯粹是找死。

  第三天,赵鼎面见赵构,说道:“赵氏先祖受命于天,当传万世。如果要封赵璩,也要显得长幼有序才好。”

  赵构笑了笑:“都是小孩子,封什么都一样,爱卿不要介意。”

  “长幼之序不可乱!”赵鼎坚持己见。

  赵构很生气。心想,岳飞是这个德行,你赵鼎也是这个德行,难道朕封自己的养子,也要受制于你们吗?但也不想为此而纠缠,便说“过几日再说吧。”

  赵鼎见赵构松了口,也就借驴下坡,不再坚持。

  事后,赵鼎约枢密副使王庶,再上奏折,明言此事。王庶只是摇头:“赵公错了!”但又不说明原因,又过了两天,赵鼎去见赵构,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了赵璩封崇国公的事情。皇上依旧没有明确答复。

  赵鼎见赵构,也打太极,就问秦桧有没有上奏,赵构摇头说道:“只有爱卿和刘大中。”

  赵鼎这才知道,原来被秦桧阴了。

  秦桧看火候差不多,开始真刀实枪地驱逐赵鼎了。他拉拢御史萧振,攻击赵鼎的手下心腹,参知政事刘大中,以便能断赵鼎一臂。很快,刘大中就被赶出了朝廷。萧振也是狠角,居然公开放出狠话:“不搞赵鼎是不想撕破脸皮。”意思要赵鼎赶紧滚。

  秦桧对赵鼎找碴的时候,赵构一直保持沉默,顺其自然。

  赵构不沉默不行,只要赵鼎还在,宋金议和就难,要封赵璩崇国公也难。

  不过,赵鼎毕竟为官多年,门生故吏无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桧这个官场爆发户要迅速搞死赵鼎,也不是那么容易。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浚的余党勾涛,又帮了秦桧一把。

  淮西兵变之后,张浚狼狈出局。为了保住前途和性命,很多人干脆表明跟张浚没交情,明哲保身。给事中勾涛,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代表。

  勾涛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眼见张浚再无复出的可能,而自己却顶着一个张浚余党的帽子,为了拯救自己,他建议赵鼎,杀张浚以谢天下。

  赵鼎是一个很注重名声的人,把气节看得比什么都重。对于勾涛这样的小人,自然是看不上眼。赵鼎虽然和张浚是政敌,但更是朋友。两人惺惺相惜,曾经互相援引,共同战斗。虽然后来撕破脸皮,但友谊还在,岂会置好友于死地?

  对于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赵鼎自然是不会手软的。于是,殿中侍御史张戒,昂扬登场,在赵构面前拼命弹劾勾涛。

  不出意外,勾涛是死定了。但关键时刻,秦桧出现了。在秦桧指挥下,勾涛立即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以辞职为幌子去见赵构,先攻击张戒,然后再装模作样的告诉赵构,其实张戒,跟他无冤无仇,之所以要弹劾他,无非是赵鼎想重新掌控朝政,所以才命张戒,对他赶尽杀绝。

  勾涛的弹劾,成为压死赵鼎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实上,赵鼎自己也心如明镜,他知道是谁在幕后主导一切,而这幕后黑手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他无力也不想回击。而皇帝赵构,自然又是顺水推舟。

  于是,一系列的人事任免出台。

  十月,刘大中被罢,次日赵鼎次相位被罢。韩世忠乞奏事行在,帝不许。枢密副使王庶,乞免签书和议文字,累疏求去,帝不许。

  十一月,以翰林学士承旨孙近,为参知政事。不日又加以,兼权同知枢密院事。遣大理寺丞薛倞、朱斐,前往广南路,决滞狱。复以王伦,为国信计议使;中书舍人苏符,副之。苏符,以疾病推辞。接而,王庶被罢。枢密院编修官胡铨,因上书直谏,斥和议,被差监广州都盐仓。

  十二月,以宗正少卿冯楫,为国信计议副使。以吏部尚书李光,参知政事。以端明殿学士韩肖冑,签书枢密院事。以监察御史施廷臣,为侍御史。权吏部尚书张焘、侍郎晏敦复,以廷臣主和议,而升用。

  12月21日,在赵鼎,累请去职情况下,皇上无奈,应允他离开朝廷。以赵鼎为醴泉观使,外放浙东安抚大使,兼知绍兴府。

  吴央,私下乘夜,亲自到赵鼎府邸,与赵鼎长谈一次。

  劝勉他,辞相一身轻。借此好好重拾翰墨,以免贻误了自己,大好才情。

  这话,说到赵鼎心里去了。多年以来,他是多么无奈啊!

  一方面,想大丈夫在世,高官厚爵,济世一把。

  一方面,深感力不从心,还不得不荒废了自己的吟诗填词、作曲写文的天赋。

  于是,很感谢吴央的专程造访,使他从心底里,愿意“大隐”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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