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名生赶紧大叫道:疼,疼,此刻已有些疼了…不…不是有些疼,是疼得厉害宝儿在一旁瞧得不觉暗暗好笑,其实他也早已瞧出李名生心怀鬼胎,他始终袖手旁观,只因他深知像李名生这样的人,小公主一个人已足够制住他——只怕也只有小公主能制住他,令他服服贴贴。
铁娃虽在替李名生抱不平,但大哥不说话,他自然也不说话了,只见小公主突然板起了脸,道:
这些年来,你可是真的在做樵夫 真的,我怎敢骗…
小公主眼睛一瞪,道:
胡说,这是桑林,怎容得你砍柴 我…我虽在别处砍柴,却住在这里。
这就是了,你既是住在这林子里,这林子最近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都已知道,是么 不是…是,是,我都知道。
他还想说不,但小公主眼睛一瞪,他已软了。
小公主这才展颜一笑,道:
你既知道,就说出来吧…全都说出来,一件事也不准漏。李名生揉着鼻子,擦着眼泪,哭丧着股道:
我…我说出来,以后只怕…只怕就活不成了。小公主冷冷道:
你不说出来,现在就活不成了!
李名生汗珠直冒,颤声道:
我…我 终于苦叹一声,道:
我说吧!
小公主冷冰冰的面色,立刻又如春花齐放,笑道:
你果然是聪明人,快说呀!
外面这屋子里,本住的是我朋友红鼻子老陈,我晚上没有事,常来找。宝儿微徽皱眉通:
这老陈可有妻子儿女 一个老婆,两个女儿。
瞧了宝儿一眼,赶紧又接道:
但我找的是老陈,不是他女儿。
瞧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想来中就没有安着什么好心,好,接着说吧!
昨天下午,我本想到老陈这儿来吃晚饭,那知我没有走到屋子前,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喊救命。他叹了口气,接道:
我一听,就听出是老陈的声音,立刻就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去瞧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铁娃忽道:
你朋友喊救命,你不去救,反而躲着。
我…我又没本事救他,我…
铁娃道:
你是个混账!好,快说你瞧见了什么 李名生喘了口气,道:
那救命只喊了一声,就突然停顿了,接着,我就瞧见老陈和他的老婆、女儿,被几个人押了出来。宝儿道:几个什么样的人 几个人都是横鼻子,竖跟睛,满脸杀气,身上,都穿着黑衣服,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宝儿、小公主对瞧了一眼,
你们莫非认得他们 你说你的,莫管我们的事。
我瞧是老陈一家人,虽然都是哭哭啼啼的,但还都没受伤,也没被捆佳,也就放了些心。宝儿道:那些黑衣人却将老陈送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只瞧见有三个黑衣汉子,押着他们走了,却留下两个黑衣汉子,留在老陈家里。铁娃叹道:
算这两人倒霉,后来怎样 我远远的躲着,连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既是害怕,又是奇怪,老陈又不是有钱人,怎会被绑票他叹了口气,接道:
我心里一奇怪,就想瞧个究竟,只见那两个黑衣人,什么事不管,竟然先扶起桌子,摆起碗筷,原来他们还带来一大篮子菜…更奇怪的是,两人摆好菜,自己却不吃,一个拿出个红灯笼,挂在门口,另一个不住伸着脖子去望,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两个人还不佳偷偷说话。宝儿道:
说什么 说什么,我可听不见了,那时我实在怎么也猜不透,这两人为何要费这么大气力,为的却像只是要借老陈的屋子来请客。
你自然猜不透,还是快说下去吧!
两个人站在门口等客人,哪知客人却从后面来了,我瞧得清清楚楚,有四、五个人从里面定出来,直走到那两人身后,那两人竟似呆子似的,一点也没有觉察,我的心,反而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宝儿动容道:
这四、五人又是何模样 这几人也是穿着一身黑衣服,连头都蒙住了,我本来以为他们都是一路的,但又瞧见后来的这几人,手里都拿着剑,眼睛里更是杀气腾腾,其中有人说了句:'回头',那两人这才大吃一惊,赶紧转身,但身子方转,我只瞧见剑光一闪,那两人已躺下了。宝儿皱眉道:
他们竞末向那两人逼问口供 什么话也没问,只是招了招手…唉!那一剑刺的可真是干净利落,快如闪电,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宝儿沉吟道:
以你看来,那是哪一派的剑法 李名生摇头道:
我瞧不出。
宝儿沉吟半晌,又道:
以你看来,那两人的剑法,有多少年的火候李名生也沉吟了半晌,道:
以我看,若没有个三五十年的火候,再也休想使得出这样漂亮的一剑来…最奇怪的是,这两入的剑法,谁也不比谁差,有如此老练剑法的人,平日一个也难瞧见,但这却一下子来了两个。宝儿双眉深皱,哺哺道:
三五十年 铁娃又已听得入神了,道:
后来呢 这几人杀人他两人后,立刻就去摸他们的身子,我又在奇怪,这种高手居然也会当强盗忽听一人道:在这里了。
叹息一声,他苦笑接道:
他们杀了那两人,为的竟是张纸条。
宝儿急急迫问道:
他们看了那纸条后,又说了什么 只听得一个人问道:大名府离此有多久路途另一人道:'不远了。'那人便道:走。宝儿动容道:
大名府…原来是大名府。
他们说完了话,就走了么 李名生哀叹道:
走了就好了。
宝儿道:
他们莫非还说了些什么 最先动手的那人,始终未曾说话,此刻突然道:各位稍候,我到树林里方便方便就来。
铁娃噗哧一笑,道:
他这方便来得真不是时候。
李名生苦笑道:
你此刻觉得好笑,我那时却急得要命,只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我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只望他快些方便,快些走路,哪知他走到林外,突然飞身而起,像支箭也似的窜了过来。铁娃道:
这方便倒真害苦了你。
李名生叹道:
什么方便,他其实早已发现了我,说要方便,只不过是敌意拿话稳住我而已,叫我毫不防备。宝儿讶然道:
此人不但耳目灵敏,身手了得,而且心计竟也如此深沉,此人是谁倒真的有些费人猜疑。铁娃却道:
你可曾被他抓佳了么 自然被抓住了。
铁娃道他们竞末宰你 我被他们拖了出去,自付也活不成了,亏得他们都不认得我,真的将我当作个没见过世面的樵夫。
你装的倒也真像。
那时我优在地上,真像是被摆在刀案上的肉似的,没命的哀求,只听一人道:这厮原非江湖中人,也不懂事,不如放了他吧。'我心头方自一喜,哪知另一人却道:放不得,他听到的太多了。
于是你就指天誓日,苦苦哀求,发誓绝不将看到的事说出去,你甚至还会说家里有八十岁的老母,三个月的孩子。李名生苦笑道:
我自然只有如此哀求,但那些人却还是犹疑不定,有的要杀我,有的说放我…唉!那种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小公主冷笑道:
看来那些人想必都是些自命名叫正派的角色,不肯妄杀无辜,要换了是我,你此刻还有命么他们原该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绝不会守口如瓶的。李名生立刻面如土色,颤声道:
但姑娘的事,我绝对守口如瓶,绝对什么都不说,否则我就被…小公主道,
好了,莫发誓了,快接着说!
李名生喘了几口气,方自接道:
他们正不知该如何决定,突然又有一个黑衣人自林外奔入,喘着气道:方宝儿和小公主已来了。
原来他们还有人在外面放哨。
我一听两位的名字,心里自然骇了一跳,却见他们也慌忙了,立刻有人将尸身搐进屋子里。宝儿道:
果然是时间仓猝,是以连尸身都不及掩埋。
我一瞧他们着急的模样,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欢喜,既怕他们着急中一刀杀了我,又希望他们着急中已顾不得杀我。他抹了抹汗,接通:
于是我更加拼命哀求,终于有个人道:'快走,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许回来。'另一人道:'今日之事,永远不准向别人提及…'我那时如蒙大赦,连话也顾不得谢,就落荒而逃了。
算你命长。
铁娃忍不住道:
你既已逃了,为何又回来 我…我…我只是回来瞧瞧。
好个老狐狸,又想说谎…你只是回来瞧瞧哼!铁金刀不是你带来的么否则他怎知方宝儿在这里李名生突然怔在那里,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方自长长叹息了一声,嘴里念念有词喃喃道: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自然瞒不过我,你还是说吧!
我慌不择路,没命的飞逃,也不知逃了多久,突然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原来那人竟不声不响的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倒是凑巧的很。
李名生叹道:
可不是凑巧么,我一瞧他也穿着黑衣服,心就慌了,转头又想逃,哪知却被他一把拉住。问我:'深更半夜,你逃什么'我自然结结巴巴答不出话来,哪知他却突然大声道:'原来是你'。,
铁金刀认得你 二十年前,便认得了。
小公主冷笑道:
不想你们倒是老朋友。
我一瞧是老朋友,倒放心了,于是就问他怎会来到这里,他说是一路跟方宝儿来的,走到附近,方宝儿突然不见了。宝儿道:
于是你就将他带来这里 我想,他来找你,绝不会有什么坏事,看在老朋友份上,就硬着头皮带他来了,哪知他却叫我在林子里等着,等到我瞧见他竞找你动起手来,我已慌了,再瞧见你竟杀了他,我更不敢露面,就想留,哪知…唉!还是溜不脱,看来你耳目之灵,也不在那黑衣人之下。
既是如此,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先前为何不肯说出来李名生叹道:
我已脱离江湖,实不愿再牵涉入江湖的仇杀是非之中,我只想…只想吃一口闲饭,过几天太太平平的日子。他说完了话,宝儿默然不语,铁娃只是点头,小公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不住在转来转去。
她眼波转到铁娃身上,道:
他说的话,你可相信么 铁娃道:
他说的都是真话,我为何不信 小公主眼波转向宝儿,道:
宝儿微微一笑,道:
信与不信,各取其半。
李名生慢声道:
我说的全是真的,半句假话也没有。。
你说的话,他虽不信,我却信了。
李名生喜道:
既是如此,让我走吧!
这…这还得跟方宝儿商量商量,铁娃,你在这里守着他。拉起了宝儿的手,含笑走出了暗林。
一出了暗林,小公主的手就放下了,秋夜苍凉,繁星满天,满天星光惧都倾落了下来,倾落在她身上。
宝儿瞧着她那被星光洗得有如白玉般的面颊,瞧着她那被夜色染得有如乌丝般柔润的秀发。
星光虽美,他并未抬头去瞧,只因她的眼睛,已比星光更亮。夜色虽美,他也未留意,只因她本身的魅力,已比秋夜更大。
小公主嫣然一笑,道你在瞧什么想什么 宝儿叹了口气,道:
我想的,你不知道。
夜,总是容易使人说出平时绝不会说出的话。
小公主的头,忽然垂了下去,等她指起头来,她面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甜美的娇颜已冷如冰霜。
她冷冷道: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我只问你,李名生说的话,你相信的地方是什么不信的地方又是什么?宝儿道:
他所瞧见的事,想必都是真的,他被人抓住,又放走,想必也不假,这两点,看来他并未说谎。嗯…。他又说了些什么谎宝儿道:
第一、他绝不是自甘淡泊的人,要说他已脱离了江湖,甘心过林下隐士的生活,我绝不相信。
说了第一,想必还有第二。
宝儿道:
第二,像铁金刀那样的人,绝不会和他这样的人交成朋友,他说是瞧在老朋友的面上,才带铁金刀来找我的,我也不信。
第三呢 有了第二,未必定要有第三。
好,那么我问你,他为什么要说谎他所隐瞒的真象是什么隐瞒了这真象,对他又有何好处?宝儿摇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小公主冷笑道:
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宝儿道:
你知道 我可没说我聪明,也没人说我聪明,不像你。宝儿赶急插口道:
你打算将他怎样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道:
你猜我要将他怎样 宝儿心中暗道:
你要放了他,再暗中跟踪他。
但是他口中却笑道:
我猜不出。
我要放了他,然后,再跟着他,瞧瞧他到底要到哪里去瞧瞧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宝儿抚掌道:妙极妙极,此计我怎地想不出小公主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开心的笑。
她笑着道:
呆子想出来的,有时却也会比聪明人强些。'宝儿瞧着她,也笑了,笑得却奇怪得很。
你笑什么 宝儿道:
我难道笑都不能笑 你笑得太古怪,太可恶!
宝儿道:
我笑得奇怪,只因我正在笑你是个奇怪的人。小公主又板起了脸,道:
我有何奇怪 宝儿道:
在别人面前,你有时倒也和我亲热得很,但别人一瞧不见,你就变了…手也放下了,脸也板起了。
哼!我高兴拉着你,就拉着你,不高兴拉你,就放开。
还有,你与我之间,总是勾心斗角,但只要是对付别人的事,你倒总是和我一条心的。小公主跺足道:
谁和你一条心,你在做梦。
忽然扭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铁娃两只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瞪着李名生。
李名生笑道:
几年不见,你越发高大了。
铁娃道:
那时我就不矮。
那时我就知道你心地最好。
铁娃道:
我心地再好,也不会放了你。
李名生这才怔住了,也笑不出了,过了半晌,突然用手抚任肚子,咧开了大嘴,大叫道:
不好,我肚子痛,要…
铁娃嘻嘻笑道:
若是别人骗我,我也许还会上当,但是你…嘿嘿!大哥没有回来之前,只要你动一动,我就打扁你的头!李名生肚子果然也不疼了,眼睁睁瞧着他,瞧了半晌,叹道:
几年不见,不想你也变得聪明了。
只听一人轻笑道:
他一点也没聪明,还是呆得很,但呆子也不是人人都可骗的,越是聪明的人,越骗不过呆子。随着笑声,小公主盈盈走了过来。
她眼波四转,接着笑道:
只因聪明人的心眼儿太多,而呆子的心眼儿却太少,他若认定了你曾骗人,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他也不信。李名生苦着脸道:
正是如此,其实我说的全是真话,一点儿也不假,但他却偏偏不信,这不是要急死人么小公主拍了拍他肩头,笑道:
这也没关系,你说的话,他虽不信,我却信了。李名生大喜道:
你们…你们已答应放我 不错,你要走,就走吧!
李名生一骨碌站起来,喘着气道:
我…我真的可以走了 自是真的,你随时都可以走的。
李名生要待相信,这委实是喜出望外,要待不信,这却又的确是事实惧在,揉了揉眼睛,瞧瞧小公主,又瞧瞧方宝儿,再也不说半句话,掉转头一溜烟走了,仿佛还生怕别人改变主意。
小公主瞧着他身影消失,只是盈盈的笑。
宝儿却忍不住道:
咱们还不追你忙什么 宝儿道:
此人轻功虽不高,但却狡猾的很,何况此刻正是黑夜,他地形又熟,若是躲藏起来,我等如何寻找小主公笑道:
你放心,他躲不了的。
宝儿奇道:
为什么 无论他躲在哪里,我都有本事找他出来。
宝儿瞧着她,道:
莫非你又有何花样 既是你着急,咱们这就追去吧,到时你自会知道他为何躲不了啦…铁娃,你等着,不许走。铁娃皱起眉头,道:
大哥,她凭什么吩咐我 这次,你就听她的话吧!
铁娃瞧着他两人悄然而去,喃喃道:
真是莫名其妙,既然放了人家,又要夫遗,莫非是脑袋有了什么毛病么…赌气坐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星屋发呆。
暗林中也有星光漏下,但却淡的很。
淡淡的星光,浓浓的夜色,就算方宝儿目力比常人明锐几倍,但还是难以瞧见四、五文外的人影。
而李名生却显然已不止走出十四、五丈了。
两人掠出一段,宝儿忍不住道:
你的本事呢 小公主悄笑道:
莫急…你瞧,那是什么 宝儿随着她手指望去,只见暗林远处,有一点碧惨惨的磷光,就擦是鬼火一般在奔逐跃动。
宝儿不解道:
那是什么 但不等小公主回答,他便已恍然,不禁展颜笑道:
原来你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不错,我方才一拍他肩膀,就已在他身上做了记号了,有了这附骨磷钉在他身上,他就算逃到天边,我也追得着。宝儿叹道:这些事,我的确不如你。
别的事你就都比我强么 宝儿悄悄笑了笑,不再答话,小公主嘟起嘴,也不说话了;两人远远跟着那一点磷光,暗林中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点磷光走得非但不快,而且还时时停下,时时转折,显然他不时回头来瞧,不时故意兜着圈子。
宝儿道:
此人果然狡猾的很,明知轻功绝对不如咱们,便索性走得慢些,反教咱们难以追踪小公主冷冷道:
我算得什么我怎比得上你 你…语声未了,突然顿佳。
那点磷光突然瞧不见了。
到了这头,桑林也已到了尽头,但林外仍是一片山丘,山丘上仍生着一片杂木林,比这桑林更见茂密。
宝儿皱眉道:
莫非他已发觉了 小公主且不答话,却纵身跃上了树杈。
宝儿只得随她跃上,一低头,那点磷光,赫然又在眼前,原来李名生身子已伏在地上,是以只有由上面往下去瞧,才瞧见他肩后的磷光。
宝儿悄声道:
他突然卧倒,必定有所警觉。
但却绝非发觉咱们,否则他的头就不会朝那边,这想必是前路有变,或许就是与他约好在此相会的人,发生了变故。宝儿道:
不错不错,咱们该怎么办呢 咱们好歹也得到那边瞧瞧。
宝儿道:
不错不错,好歹也得去瞧瞧。
小公主忽然一笑,道:
你几时又变成应声虫了,这些事,我就不信你自己猜不出,更不信你决定不了,你为何要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