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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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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

  推测敌人援军的行程速度,那个女人连这种事都办得到么?

  眼瞅着那一支援军离己方越来越近,而自己麾下的士卒,却依然未能彻底调整好作战的队列,邓斌又气又急。

  气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将那个女人的话放在心里,方才只顾着与同僚扯谈,没有及时注意到那支援军的倒来;急的是援军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这一方临时换阵过于勉强,阵型出现了混乱,正加快速度向自己冲锋。

  更糟糕的是,洛阳东城墙上的叛军,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一支援军的到来,正准备率军出城,前后夹击。

  “拜托了,要赶上啊!”望着已只有一里之遥的敌人援军,郑斌忍不住低声祈祷。

  一想到事后他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获罪,他急地满头冷汗。

  而就在这时,东侧战场的主将费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我等的任务乃是诱敌,诱使那周良率军攻打我等这一侧,是故,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别忘了,我等也是前后夹击!”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东面远处的林子,他很清楚,在那片茂密的林子里,还藏着一支兵马,由东军神武营四将之一、号称[万夫莫敌的鬼将]陈纲率领的四千枪兵。

  经费国这一提醒,郑斌脸上的焦急之色这才缓缓退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喃喃说道,“费将军不提醒,末将几乎忘却…”说着,他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周良军,舔舔嘴唇说道,“来吧来吧,袋口已经张开了,乖乖钻进来吧,弘武十四年武举甲榜第五名的周良将军哟!”

  ――与此同时,周良的邙山军营援军――

  “将军,洛阳东侧的周军已发现我等!”

  邙山军营的副将邬越在急行军的同时,朝着自家主将周良喊道。

  “不必在意,”已过而立之年的周良大手一挥,沉声说道,“按照这个速度,周军是无法在我军抵达之前变换阵型的!――杀过去!”

  “是!”

  ――与此同时,洛阳东侧城墙――

  “报!东北角,发现周良将军的援军!”

  “什么?太好了!”洛阳东侧城墙的守将王猛一合拳掌,几步冲到城墙边上,眺望城外的景象。

  只见周良的邙山军营援兵,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费之中,致使两军开始混战。

  “好!好!”王猛狠狠一拍城墙,一挥战袍,大步走下城墙,口中喊道,“庄范,你来守城!周诚、齐振,你二人各引两千步卒,随本将军杀出城去!”

  “将…将军?”名为周诚的副将闻言面色微变,抱拳说道,“张栋将军传下将令,叫我等以守城为主,不得擅自出城…”

  “屁话!”王猛大吼一声,怒声骂道,“南城墙都被打成筛子了,眼下周良率军赶来相助,正是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只要能扫平这一波周军,顺势往南,侧面攻打刘奕军,便可以挽回南城墙的劣势!”

  “可是将军…”

  “闭嘴!随本将军出城!”

  “…是!”

  洛阳的东门,缓缓打开了,东城墙的主将王猛身先士卒,杀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周诚、齐振以及四千步卒。

  而这时,费正与周良军展开血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城门敞开,城内杀出了一支兵马,以至于腹背受敌之下,竟有溃败之势。

  “果然与那个女人说的一模一样呢…”横刀立马站在沙场之中,费国瞥了一眼自己靠近洛阳城墙的那些士卒,眼睁睁望着他们被王猛所率的军队一阵冲杀。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何事一模一样啊?”

  费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继而目光一紧,清楚瞧见一柄大刀向自己斩来的他,当即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当!”

  两人力拼一记,各自退开些许。

  倒持长枪,费国一指来将,皱眉喝道,“你,何人也?”

  来将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周良!”

  话音刚落,周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斩向费国,却被后者用长枪挡下。

  “你便是援军的主将么?”

  “你便是此地的主将么?”

  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硬拼,费国与周良不约而同地说道。

  舔了舔嘴唇,周良嘿嘿笑道,“真是走运啊,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将…”

  “不!”摇了摇头,费国淡淡说道,“碰到我,算你不走运!”

  “嘿!――真敢说啊!”

  在周围双军士卒乱战之间,二人硬拼十几回合,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让周良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他可是弘武十四年武举的第五名啊,而眼下,却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征军将领打地难分胜负,这对他而言,着实是个打击。

  “锵锵锵!”

  伴随着一阵金属击打声,两人手中的兵刃撞在一起,擦出丝丝火星。

  一面使劲全身力气压制着费国的长枪,周良一面冷声笑道,“武艺不错嘛!――真是可惜了…”

  “可惜?”

  “啊,没注意到么?眼下,可是我军占上风啊!”

  “哦?是么?”费国脸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低声说道,“但愿你们能够保持呢,这上风…”

  “什么意思?”周良微微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洛阳东城墙之上――

  作为代替王猛负责东城墙战事的将领,庄范正站立在城墙边上,聚精会神注视着城下的战事。

  眼瞅着自家主将王猛配合周良的邙山援军,两面夹击将周军打地节节败退,庄范心中暗暗叫好。

  忽然,城墙上急匆匆奔来一名士卒。

  “报!――东北侧的周军,李景曲部,正急速迂回朝此地赶来!”

  “什么?”庄范面色微微一变,喃喃说道,“那李景注意到周良将军的援军了么?可那家伙不是正在佯攻北城墙么?此人所在的北城墙,离此地少说也十余里,怎么会来地这么快?不应该啊…”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额头,庄范深深望着已杀入费腹地的王猛等四千士卒,面带惊色地喃喃自语道,“不好,这样下去,要反过来被包围了…北城墙的陶贤将军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能坐视那李景率军离开?!”

  庄范握紧了拳头。

  不过他也知道,那只是他的迁怒,鉴于主将张栋所下达的死守洛阳的将令,在没有什么好机会的情况下,负责北城墙的叛军将领陶贤,又岂会轻易出城?

  在他看来,李景能率军主动离开,自然最好不过的事了,怎么可能再率军出城,尾衔敌军?

  就在这时,在城墙观望的一名士卒忽然面色大变,大声喊道,“将…将军,城外林子又窜出一支周军,正攻向周良将军背后…”

  “什、什么?”庄范面色大变,几步冲上城墙边,瞪大眼睛望着城外战局。

  在他目瞪口呆之时,负责北面战场的西征军主将李景,已率领他那一万部署,来到了东面战场,而另一只由陈纲所率领的军队,则从周良大军的背后杀出。

  以至于原本包围费的王猛以及周良等近乎两万余士卒,反过来被西征军包围了。

  “怎…怎么会这样?”庄范一脸难以置信,连声说道,“快!再派兵马,援助王猛将军…”

  “可是将军…”

  “休要管张栋将军的将令!――要是王猛将军与周良将军被击溃了,我洛阳东城墙就彻底完了!”

  “可是将军,周军的李景一部已在城外列阵,堵住了我军援助王猛将军的去路,就算勉强率军出城,也冲不过去的啊!――甚至会被周军趁势杀入城内,导致东城彻底失守啊!”

  “怎么会…”庄范难以置信地望向城外,他这才注意到,周军负责北面战场的李景一部,在来到东面战场后,便一分为二,一部分反包围王猛、与周良的大军,而另外一部分,则在洛阳东侧的三座城门外,分别设置了一个千人方阵,严正以待,死死堵住了城门。

  “怎么会这样?”

  眼睁睁望着城外的己方军队阵型大乱,被西征周军两面夹击,庄范难以置信地抱住了脑袋。

  “啊啊!”

  “后面,后面…”

  “前方…”

  听着城外己方军队的惊呼、惨叫,庄范痛苦地咬紧了牙关,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周军分割包围、继而杀戮殆尽。

  周诚,战死了…

  齐振,战死了…

  王猛将军,亦战死了…

  当望见第一个己方士卒丢下手中的兵选择投降时,庄范就意识到,东城墙,彻底完了…

  不,应该说,整个洛阳,彻底完了…

  庄范默默地打量四周城墙上的守军,如他所料,在瞧见城下那惨不忍睹、仿佛地狱一般的惨景后,城上的守军,士气跌到了低谷…

  尽管洛阳东城墙还有至少六七千的守军,可那又有怎么用,城外的周军,在一刻辰之内,便将王猛、周良两位将军多达三万人的大军打地溃不成军。

  啊,完了…

  在主将战死、士卒士气跌倒低谷的眼下,城外的周军只要一波攻势,就足以拿下东城墙…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大好机会啊!周良将军率军来援,王猛将军趁势杀出城,前后夹击周军…

  为什么,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局面?

  喃喃自语着,庄范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离体而去,缓缓跪倒在城墙上,脑门磕着墙垛。

  被算计了…

  ――与此同时,洛阳东城墙外――

  “真是轻松啊!”

  随手将一颗叛军将领的头颅抛给身后的士卒,陈纲望着那遍地的尸骸,以及,那些已丧失了斗志的叛军们。

  “轻松地有点难以想象了…是没想到么,同一个林子里,其实藏着两支兵马么?”

  不擅长思考的陈纲,伸手挠了挠头发,提着自己那尚且滴着鲜血的长柄尖刀,朝着前方走去。

  在前方不远处,洛阳东侧战场的主将费国,正默默望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尸体。

  那是叛军大将周良的尸体。

  “武艺不错啊,费将军…”陈纲有些惊讶地望着费国,毕竟对于那周良,陈纲也听说是一名难得的猛将,但是从眼下费国毫无损伤的身体看来,这个叫做费国的将领,武艺要远远在那周良之上。

  “陈副将过奖了,末将愧不敢当!”

  “呵!”陈纲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费国。

  这家伙…

  一点伤都没有呢…

  明明是被当成了诱饵,被两支叛军前后夹击,那般混战,这个家伙却连丝毫的伤都没有…

  瞥了一眼自己左手、以及腹部等处的浅浅伤痕,陈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这等数万人的混战中,这家伙似乎还游刃有余呢…

  从四品游击营参将费国…么?

  或许是被陈纲盯地有点不舒服吧,费国咳嗽一声,抱拳说道,“陈副将,一切都照长孙军师所言,末将以为,城上的守军已丧失了斗志,眼下,正是夺取洛阳的大好机会!不知陈副将的意思…”

  “费将军才是此地主将,这种事,费将军拿主意就好!”说着,陈纲拍了拍费国的肩膀,甩了甩手中尚且滴着鲜血的尖刀。

  “是!那末将便斗胆下令了…”说着,费国抱了抱拳,继而深吸一口气,指着洛阳东城墙说道,“将俘虏交予陈副将的部署看押,我军准备顺势攻城!――传达于李景将军,请李景将军与我军联手攻城!”

  “是!”

  ――与此同时,距离洛阳五里外的高坡――

  “原来如此…”

  用单筒望远镜望着洛阳城东城墙的战事,谢安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清楚地瞧见,面对着费以及李景军的联合攻势,洛阳东城墙上的守军,呈现出一触即溃的局面,以至于在第一波攻势中,就被西征周军攻上城墙。

  这个女人,性格真的很恶劣呢!

  转过头来,谢安默默地望着长孙湘雨。

  在南城墙,当张栋调来预备军,准备鼓舞城上守军的士气时,这个女人用一支弓骑兵的几轮箭雨激射,彻底葬送了城上守军的士气。

  在东城墙,当叛军周良率军来援,因而鼓舞了城上守军的士气时,这个女人故技重施,将计就计,反过来包围了周良的援军以及那不知名的、杀出城外的猛将,再一次葬送了洛阳东城墙上守军的士气…

  在对方看到希望的同时,给予绝对的绝望!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击人的?

  眼睁睁看着城下的友军被屠杀殆尽,此刻东城墙上的守军,士气恐怕是已经跌到低谷了,就算费国等人趁势拿下整段城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女人,玩弄人心的手段,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这就是你奉行的攻心战法,威慑么?――这就是你所说的,如果没有破绽,就制造破绽么?”

  谢安语气沉重地问道。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意识到,长孙湘雨这个女人的可怕,杰出的天赋、过人的智慧,以及对于人心的洞若观火…

  怪不得连舞都对她极为忌惮,原来不单单只是忌惮她的身份…

  “觉得如何?”长孙湘雨轻笑一声,摇着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倘若用那讲究十全十美的[文伐],三个月恐怕都难以攻克,而我长孙湘雨所奉行的[威慑]攻心战法,却可以在一日之内,拿下洛阳!”

  “但是牺牲了数千人…你将费国那万人军队,当成了诱敌的棋子!”

  “我不是说了么,是战场,就势必会死人,无可避免,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整个战事的胜利,无异于痴人说梦!――那种事就算有,也不会频频发生,否则,还要军队做什么?征战时找几个迂腐的文士,耍耍嘴皮子不就完了?”

  听着她那不以为意的语气,谢安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几分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说道,“你当人命是什么?”

  “…”长孙湘雨皱眉望了一眼谢安,咯咯笑道,“哎呀,跟舞姐姐睡了几晚,就将她那套学全了么?――人命?咯咯!她再怎么爱兵如子,也无法掩饰冀北战场时,东军伤亡过半的事实!――一面说什么士卒的性命重若万金,一面却又叫麾下士卒去与强敌一决胜负,你不觉得很虚伪么?――哪有什么不死一兵一卒的全胜战法?”

  本来谢安只是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可眼下见长孙湘雨将矛头指向梁丘舞,而且言辞这般不堪,他不禁有些生气,皱了皱眉,为梁丘舞辩解道,“轮不到你来说她!――舞很努力,从未间断过早晚的习武,哪怕军务再忙…”

  “那又如何?”长孙湘雨冷笑着打断了谢安的话,嘴角扬起几分轻蔑的笑容,淡淡说道,“她,能够独自一人对付一万人的兵力了么?”

  谢安知道长孙湘雨想表达什么,闻言摇头说道,“是,舞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对付一万人的兵力,要依靠麾下的士卒,可是,她在努力,你不能忽略她在努力的这个过程…”

  “呵!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努力的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不过在我看来,倘若结果不尽人意,过程再是激励人心,又有什么用?――成王败寇,这就是这个世上的真理!”

  “你!”

  “除非那个女人强到能够独自一人应付一支军队,否则,说什么也是无用!――等她强到那般地步,再来对我长孙湘雨说教吧!”

  “你这家伙…”

  “还有,到底是谁小瞧了舞姐姐啊?――说什么过程比结果重要,那不过是弱者用来聊以自的借口罢了,舞姐姐可是奴家少数视为劲敌的女人,谢安,你可别贬低了她哟!”

  “竟然说我贬低了她?”谢安虽气怒不已,却无从反驳。

  “咯咯咯,”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谢安,长孙湘雨举起手中的折扇,一指远处的洛阳,沉声说道,“是该到终盘的时候了!――将赤、白、黑、青、土五方旗全部竖起,令刘奕本队攻城!落日之前,拿下洛阳!”

  “是!”

  与此同时,在距离洛阳两百多里的遥远西侧,有一名身穿南军式样甲胄的将领,正领着几名轻骑护卫,正急速朝着洛阳、偃师的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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