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黑点忽然出现在王朴的视野中,随着距离的接近,王朴已经可以看清这是一艘小船,正是水师留在海岸边用来传讯用的,如果建奴来袭,瞿式耜就会派人来海边传讯,然后守在海边的小船再把消息带到海上。
小船的八名桨手挥桨如飞,小船就像箭一般向停泊在大海上的水师船队冲了过来。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小船就划到了王朴的座船前,早有水师将士放下软梯,把小船上的传讯兵接到了大船上,那名传讯兵急步来到王朴面前,叭地敬了记军礼,朗声道:“王爷,瞿大人回报,有万余建奴骑兵正往松山逼近!”
“好。”王朴奋然击节道,“建奴上钩了!”
肃立王朴身后的李成栋、黄得功、施琅诸将亦纷纷露出振奋的神色,不枉他们在海上枯等这么多天,建奴总算是上钩了。
王朴霍然转身,朗声喝道:“起锚…出发!”
“是!”
诸将轰然应诺,停泊在海上的水师战船纷纷起锚,驶向数十里外的大凌河口。
大凌河畔。
多铎霍然勒马回头,正白旗的万余铁骑就像滚滚铁流,正通过架在大凌河上的两座浮桥汹涌向前,这两座浮桥还是前年多尔衮率八旗大军进关之前架设的,如今浮桥仍在,进关的八旗大军却已经灰飞烟灭了。
想至此,多铎不由黯然神伤。
可是很快,多铎眸子里的哀伤就已经被刻骨的仇恨所替代,当年进关的八旗大军虽然只剩下了正白旗的万余铁骑,可就算只剩下万余铁骑,要对付集结在松山城废墟内的南明蛮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探马流水般传回消息,从山海关到松山,当年繁荣的辽西走廊如今早已经成了一片不毛之地,整个辽西走廊就只有集结在松山城废墟内的万余明军骑兵,除此之外就连一只耗子也找不出来了。
多铎终于放下心来,率领万余铁骑直逼松山而来。
说起来多铎其实已经很谨慎了,对中央军也有足够的警惕,可他毕竟不是穿越者,再如何出类拔粹也不可能超越这个时代的桎梏,在多铎脑子里根本就不存在水陆协同作战这个超越时代的概念,所以他的注意力全在陆上。
晌午时分,建奴大军一路进至松山城外。
驻扎在松山废墟内的果然就是北直的保安队,自栩北部牛仔的那群家伙,不过让多铎感到困惑的是,这万余北部牛仔居然没有全部缩进松山城的废墟之内死守,至少有一万人下了马于废墟之外列阵,摆开架势要和建奴决战。
“这些南明蛮子疯了吗?”多铎身后的苏克萨哈失声道,“他们又不是中央军,也想挡住我们八旗铁骑的铁蹄和马刀?”
多铎蹙眉不语,他也吃不准这群北部牛仔的用意。
“管他娘的。”苏纳大声道,“这些南明蛮子自己找死,我们成全他们便是了。”
“唔。”多铎点了点头,大声道,“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急打马上前,应道:“奴才在。”
多铎道:“带两个牛录的铁骑先上去试探一下。”
“喳。”
苏克萨哈轰然应诺,点起两个牛录六百铁骑出了本阵。
苏克萨哈一声令下,六百铁骑开始缓缓向前,又向两翼逐渐展开,最后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向着列阵于松山废墟外的北部牛仔排山倒海般碾压过来,绝大多数北部牛仔都是头一次见识建奴铁骑的冲锋,免不了心头战栗、两腿发抖。
因为在和大明中央军的交锋中屡战屡败,此时的建奴无论是气势还是信心,和全盛时期的建奴已经无法相提并论了,不过当他们面对大明中央军以外的敌人时,依然能够保持着强大的心理优势,因此这五百铁骑的冲锋显得气势磅礴,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列阵于松山废墟外的北部牛仔。
就在苏克萨哈的五百铁骑即将冲到北部牛仔阵前时,异变陡生!
伴随着一阵嘹亮的号子声,列阵于松山废墟外的北部牛仔齐刷刷地弯下腰来,等他们再直起身来时,一个个手里已经多了样东西,倏忽之间,一片雪亮的反光从北部牛仔阵中泛起,迷乱了苏克萨哈和五百建奴铁骑的眼睛。
远处立马观战的多铎也骤然间吃了一惊,这是…
“该死的!”多铎身后的苏纳痛苦地呻吟起来,“火枪!这分明是上好了刺刀的火枪呀!该死的,这些狡猾的南明蛮子肯定是大明中央军伪装的,主子,上当了,我们上当了,上了南明蛮子的当了!”
“轰轰轰…”
苏纳话音方落,北部牛仔阵前已经绽起了一团团耀眼的红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席卷向前的建奴铁骑就像被割倒的野草倒伏下来,正策马飞奔在最前面的苏克萨哈也一头从马背上栽落下来,一颗灼热的子弹从他的左眼射入,带走了他鲜活的生命。
“不…”
远处的苏纳痛苦地哀嚎起来。
“撤!”多铎也像受伤的野兽嚎叫起来,“全军撤退!”
已经心中打鼓的建奴纷纷转身后撤,当他们看到北部牛仔拿起火枪时,他们就完全丧失了斗志,很显然,建奴已经把对面的北部牛仔当成了扮猪吃老虎的大明中央军,连续的挫败已经使建奴失去了抵抗大明中央军的勇气和决心。
什么是惊弓之鸟?
这就是惊弓之鸟,这一刻,建奴只想逃跑,快点逃离战场!
破败的松山城头,瞿式耜神色振奋,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追击!”
天快黑的时候,多铎终于带着建奴铁骑逃到了大凌河畔。
让多铎和所有建奴感到绝望的是,原本架在大凌河上的两座浮桥已经被拆毁了,宽阔的大凌河面上居然还游弋着十几艘大明水师的战船,数十尊佛郎机炮从舱孔里探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对准了大凌河畔的建奴铁骑。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过,建奴阵中立刻腾起了几十团翻滚的浓烟,被浓烟笼罩的建奴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原本就已经挤成一团的建奴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没等多铎下令,建奴骑兵们就纷纷拨转马头顺着大凌河往北溃逃而去。
这完全是本能的驱使,因为前有大凌河和大明水师挡道,后有大明中央军追杀,往南是大海也是死路一条,这三个方向都走不通,只有往北才有一线生机!
只有多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大明中央军和大明水师先后出现,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王朴很可能也已经来到了辽东,以王朴的狡猾和用兵的老辣,他有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空档吗?不,这绝不可能,以王朴的用兵,这肯定是个口袋阵!
可惜的是,仓惶逃窜的建奴已经完全失控,多铎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
多铎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可怕的现实,建奴真的掉进了明军的口袋阵中。
建奴乱军往北溃逃了十几里地就遇到了大明中央军的阻击,这次是真正的中央军,装备了后膛枪的中央军!
无论是射速、射程还是精度,后膛枪都远胜过早期的前膛枪,五千名火枪手排开密集射击阵形,呼啸的子弹编织成了一条无法穿越的死亡地带,不幸踏入其中的建奴纷纷惨叫着栽落马下…
溃逃的建奴败兵就像撞上礁石的海浪倒卷而回,然后在大明中央军,北部牛仔还有大明水师的驱赶下仓惶南逃,最终被驱赶到了浩瀚的大海边,当年松山之战的一幕在辽西海岸再度上演,只不过这次被赶紧海里淹死的换成了建奴。
建奴的表现比当年大明边军的表现好不了多少。
是役,随多铎出征的万余正白旗铁骑全军覆灭,大约有两百余骑毙命在北部牛仔的枪口下,百余骑毙命在大明水师的炮火下,约五百余骑毙命在中央军的枪口下,剩下的万余骑或者自相践踏而死,或者被赶进大海里淹死,或者成了明军的俘虏。
次曰中午,北部牛仔终于打扫完了战场。
瞿式耜兴冲冲地进了王朴行帐,抱拳作揖道:“下官参见王爷。”
王朴摆了摆手,笑道:“瞿大人,战场都打扫完了?”
“打扫完了。”瞿式耜搓了搓手,兴奋地说道,“松山—大凌河之战我军大获全胜,以不足十人的伤亡代价全歼了一万两千余建奴骑兵,还生擒两千余人,敢问王爷,这两千多建奴俘虏该如何处置?”
王朴眸子里浮起一丝煞气,沉声道:“每个建奴手上都沾满了我们汉人的鲜血,可谓死有余辜,这样吧,你的保安队中应该还有不少人没见过血,这些建奴不是喜欢杀人吗?现在也让他们尝尝被人屠杀的滋味,就拿他们练习刺杀吧。”
“是。”瞿式耜嘿声道,“下官这就去办。”
“等等。”瞿式耜刚刚走到帐门口,忽然又被王朴唤住了,“练习刺杀的时候,最好把保安队集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