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三十五万关西军齐集于晴罗原,朝廷供给的最大一批粮草及时运抵。秦慕白派往西南战场联系尉迟敬德的斥候也回报了消息,说尉迟敬德已经按照秦慕白下达的作战指令,率领五万剑南精锐步卒,过金川、渡金沙,朝吐蕃的陪都墨脱坚难挺进。
得知这个消息,李大亮对秦慕白的作战指令提出了质疑。这位征战沙场已愈半生的沙场宿将说,现在是我军主动出击越境异地作战,应当集中兵力鼓躁而前,壮大声威以正兵决战。尉迟敬德所部人马不过五万,单独出击去攻打墨脱,沿途道路艰险补给困难不说,肯定会遭受到吐蕃诸部族的连番劫杀,再加上敌暗我明,天时地利皆在对方,尉迟敬德所部估计难有建树,而且凶多吉少。
经验丰富又声望颇高的李大亮提出这样的质疑,秦慕白自然不可忽视。于是他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专门商讨这个问题。
秦慕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立场,对众将道:“论兵力,我军目前一共有四十万,吐蕃兵马连番折损之后可战之兵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但是他们面临灭国灭族之危,肯定会全民皆兵。也就是说,若论兵力,他们仍是远胜于我。再者,我军劳师远击,彼军坐逸待劳;我军不熟地理不服水土,彼军固守本土同仇敌忾。因此,我们虽然是攻方,但天时地利人和皆处下风——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利于正兵决战的!”
众将听闻此言纷纷点头认可,李大亮也表示认同,说道:“若论用兵,古来罕有超越药师者。而药师用兵的核心与精髓所在,就是‘奇正’二字。少帅身为药师的得意门生,果然深得真传。这番解说,十分通透,老夫也只得拜服。话说回来,少帅既然决定以‘奇兵战法’开启战此,不知具体如何安排?大战在即,也是该部署具体的战术了!”
“我的想法就是——兵分七路,割而击之!”秦慕白说道。
“七路?”众将一同问道。
“一路,就是尉迟敬德所部,从川蜀出发兵发墨脱,拿下陪都。就算拿不下,也必须分散噶尔钦陵的兵力,在墨脱达到围城打援的目的,支援主力部队!”
“第二路,沿侯君集进兵路线,走昆仑、格尔木、占据牦牛河不源,切断羌塘一带与逻些城的联系,并牵制羌塘诸部族的兵马,如能占领这一带领土,则是更佳!”
“第三路,就从晴罗原进军多玛,占领扎陵湖与鄂陵湖流域。这里是吐蕃最重要的农牧基地之一,但目前离我军主力大部比较近,吐蕃人已经撤走了九成。这路兵马占领此地后,专司在此转运粮草、运送物资、救助伤员,做为其余六路兵马的接应与后勤补给。也就是说,两湖一带将是我军在高原上的最后一个据点!”
“第四路,也是主力先锋一路,出积石山、越黄河九曲、攻破多弥一带所驻派的所有吐蕃部落!这路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后方主力打铺垫——先锋官我已有人选,就让薛仁贵担纲,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众将纷纷点头应允,“少帅接着说,余下三路兵马如何安排?”
“余下三路兵马,其实也就是本帅亲自率领的三路人马,但分作三股前行,如同三叉戟一般跟随在先锋一路兵马身后,主要攻击目标是——孙波!”
“孙波?”李大亮惊咦一声,“那不是侯君集大破东赞宇松的血战之地吗?据说那里是吐蕃王城前的最后一道军事屏障,大部分的吐蕃贵族、包括噶尔部族都分封在这里,根基深厚兵马强盛!”
“不错!”秦慕白点头道,“这里是吐蕃的三大部族世袭之地,实际上也就是三个最重要的军镇辖区。我的目的,就是要各个击破,将噶尔钦陵的羽翼、逻些王城的外围一一打散,逐个占领。”
“为什么要这样?”李大亮仍有疑惑,说道,“兵力,合则众,分则寡。我军异地作战,最忌兵力分散被敌军各个击破!如果我们合兵一处直取逻些王城,那会不会更直接一点呢?”
“噶尔钦陵巴不得我们全军合在一处,都杀向逻些城。”秦慕白说道,“老将军你想一想,当初噶尔钦陵侵犯我东线边境的时候,将兵马分散为无数股,扰得我们不得安宁十分头疼。但是,如果他始终将兵力合为一股,那样就有可能被我军寻到踪迹,聚而歼之!——声东击西,撒下天网,会让噶尔钦陵顾此失彼。因为墨脱、孙波、羌塘等等这些领土与驻地,对吐蕃来说都至关重要,噶尔钦陵如果派兵来援,那么他的兵力就分散了,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可以随时机动灵活的选择,是继续强攻孙波还是直取逻些;如果他不派兵去救,那我们就能步步为营层层推进,逐一攻破这些重要据点,将撒开的大网一口口的缩紧,最后,形成一个对逻些城的十面合围!——到那时,不就瓮中捉鳖了吗?”
“高论哪!”李大亮大笑一声然后大赞道,“怪不得卫公自己也说,他门下三名弟子,侯君集得其皮,苏定方得其骨,秦慕白得其髓。不错,这的确是就是奇正战法的精髓所在——七路兵马,哪一路都有可能是虚的,哪一路又都可能是实的!噶尔钦陵就算是有通天遁地之能,也绝不可能在同时击败我们七路兵马!只要有一路得胜,我们就有机会直取逻些!”
“是的,我就是这个思路。”秦慕白微笑道,“我军主攻,哪怕输了六阵,只要一击得手,那就是完胜;噶尔钦陵主防,只要一路防守失当,那就是满盘皆输。假如我们合兵一处与他正面大决战——那就是赌一战之输赢。这对我们来说,当然不划算了。”
“哈哈!果然如此啊!”众将都恍然大悟,放声大笑。
“不过,噶尔钦陵可是个兵家高手,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对于我的七路进击之法,他肯定也会有应对之策。”秦慕白说道,“诸公,假如你们是噶尔钦陵,面对这样的情况,该会如何?”
众将一并陷入了沉思,良久没有人发言。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问李恪道:“吴王殿下,不如请你先发表一下高见?”
“我?”李恪笑了一笑,“在座的所有人当中,小王的军事水准应该是最低的吧,为何问我呢?”
“因为旁观者清!”秦慕白说道,“现在不从军事的角度上去考虑,当从国家与民族的立场上去考虑——假如,我是说假如,敌军七路兵马分别杀奔长安而来,殿下会如何应对?”
李恪拧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坚壁清野收缩防守,在长安与敌人决一死战!”
“这就对了!”秦慕白斩钉截铁道,“坚壁清野,一来可以减少己方的伤亡二来为我们的补给制造难道;收缩防守,集中兵力守卫核心所在,以免力量分散被人蚕食鲸吞!”
李大亮惊咦一声,“意思是说,噶尔钦陵可能会主动放弃所有的领地,而龟缩于逻些与我决一死战?”
“九成可能!”秦慕白说道,“我兵分七路而去,他如果分兵抗击,可能哪一路也堵不住。既然我们最终要打的是逻些,他自然就会集中所有兵力驻守逻些了!”
李大亮等人有些迷茫了,“那我们干嘛还兵分七路?合兵一处杀向逻些不完了吗?”
“当然不能。”秦慕白微笑道,“如果我们合兵一处杀过去,那撒开大网的就会是噶尔钦陵了!兵法虚实,没有定数。如果我军合成一路进击逻些,那么就有可能面临来自羌塘、孙波、墨脱这些方向的敌人。他们也会像我派出的这几路兵马一样,牵制我军,或侧面攻击,或切断我军补给,或对我军形成合围——也就是说,绝对不能把主动权让给噶尔钦陵!一但给他主动权,他这个用兵老道应变灵活的高手,随时会给我们撒下一张天罗地网。就算是四十万大军,也不够他吞吃的!”
“仗还没有开打,少帅就已经与噶尔钦陵斗智斗勇的拼上了!”李大亮笑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嗯,很好——我大唐,又添一名帅啊,哈哈!”
“老将军别急着称赞我!”秦慕白笑道,“此战之输赢,还没有定论呢!我一直认为,在战略上要轻视对手,在战术上要重视对手。总体来说,我们要有必胜的信念;但是落到细微之处,却要时时小心处处留神,容不得半点差池!——七路兵马,各点大将统领。尉迟敬德已有一路,我亲率一路,另外就请老将军、李君羡、秦通、薛仁贵、庞飞,各领一路,宇文洪泰留我麾下统兵候命!”
“诺!”
众将一并抱拳,郑重应命。
“大军即刻开拔——征服高原,拿下逻些!!!”
“诺!!!”
数日之后,逻些王城之内。
吐蕃诸部族首领、各茹大将军,以及赞普弃宗弄赞、元帅噶尔钦陵齐集一堂,商讨应敌之策。
“秦慕白居然不顾兵家大忌,兵分七路来夹击我王城!”弃宗弄赞浓眉深皱,说道,“诸位,有何应敌良策?”
“他既然敢走七路前来,兵力分散了,咱们以逸待劳,兵分七路去对敌,哪有不胜的?”座下有人叫道。
顿时许多人应合。
“不可!”噶尔钦陵高声一喝,压住众人之声。
他对弃宗弄赞行了一礼,说道:“赞普,臣弟以为,秦慕白既然身为统兵元帅,就绝对不会犯下常人皆知的兵家大忌。他这一招看似昏庸,实则狠辣!”
“哦,怎么说?”
“七路兵马,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分辨不清。”噶尔钦陵说道,“如果我们分七路兵马前去迎敌,则王城必然空虚。若有一路打输了,唐军此路人马必定直取逻些,到那时,我们满盘皆输!——世上从来就没有必胜的战争,谁能保证,我们能在七路全部取胜?”
众皆愕然。
噶尔钦陵正色道:“所以,绝对不能分兵拒之,那样就正中了秦慕白的奸计!——唯今之际,只能合兵一处固守王城!万变不离其宗,百虚不离一实,秦慕白再如何使诈,他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拿下王城!——我们就固守王城以不变应万变,集中所有力量养精蓄锐,期待与秦慕白的大决战!”
“那我们的羌塘、孙波、墨脱,都不要了吗?那可是赞普分封给我们部族的土地、是祖宗留给我们的基业!”众人提出质疑。
“非但是这些地方不要,还要坚壁清野,不给秦慕白留一头羊、一粒粟!我们要让他们的补给艰难万分、让他们的军士在高原之上呼吸困难、饮食不继!”噶尔钦陵说道,“暂时丢掉几寸土地算什么?等王城一战得胜,随时都能轻松拿回来!——如果执着于寸土之得失而分兵相拒,到时候丢的可能就是整个王朝!”
“钦陵高论!”弃宗弄赞深表赞同,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竖壁清野集中兵力,就在王城,与秦慕白大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