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便收起了宝刀,交给仆人拿走。他特意走到陈妍身边,对她说道:“妍儿,我赠你‘斩情剑’,不是让你绝情绝爱。其实,情感就如同这剑一般,一剑双刃,能杀敌亦可伤己。同时,情感也是这世上伟大的力量,可排山倒海化不可能为可能。如何把握,需得自己好好权衡。我只希望,你不要永远活在过去的回忆里,面对今天,坦然的勇敢的乐观的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谢王爷教诲,陈妍时刻铭记。”陈妍轻声应下,不经意的瞟了秦慕白一眼,芳心不免有所纠结。
其实陈妍听出了李道宗的话中之意,无疑就是让她忘记已经死去的祝成文,开始新的生活,试着去接触别的男子。弦外之音,无非是让陈妍好好考虑“秦慕白”这个男子,只差将话挑破了。
秦慕白心中又何尝不明白李道宗为何当着自己的面,说起这些。他这分明就是有意撮合自己和陈妍的男女好事,这从他赠刀赠剑就可以轻易看出来了。打成心眼里,秦慕白的确是喜欢陈妍这一类拥有成熟风韵又聪明理性,但又重情重义的多情女子。只是,此刻她的心中恐怕只有祝成文一人占据了全部,一时间又哪来自己的立足之地?
秦慕白一向都认为,从别的男人身边抢女人容易;但要从一个女人的心中赶走另一个男人取而代之,则要难得多。尤其是像陈妍这种重情重义的女子。这种女人,首先是要用来敬重的,不是那种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子,轻易便可收入罗帐之中。
此刻,秦慕白心中对于陈妍,虽有好感,但更多的也只是敬重。
三人且走且聊,往后院客院而去。正当这时褚遂良迎面而来,先对李道宗见了礼,然后对秦慕白说道:“秦将军,不知你准备何时告辞王爷启程?”
“先生急于要走么?”秦慕白问道。心想,分明是你要向王爷来告辞,却非要托我的口说出,真是有趣。我又没急事,在这王府里多住两天也是无妨。
褚遂良只好说道:“方才在下收到绛州府发来了快马书文,说有一些紧急要务急待在下回去处理。”
“既如此,本王也就不好强留了。”李道宗爽快的说道,“褚遂良、秦慕白,你们二位既受皇命重托,当以国事为重。本王区区贱辰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本待留你们多住几日,但也不敢碍了你们的正事。”
秦慕白拱手道:“如此,我等只好告辞了!”
“待本王差人给你们准备车马!”
稍时过后,秦慕白与褚遂良双双登车,拜辞了李道宗,回绛州而去。李道宗与陈妍一起亲自相送,直到出了王府。
“妍儿,你不要与秦慕白一起回去么?”李道宗问道。
陈妍略微一笑:“他有褚遂良同行,置我于何地?”
“你还是不要太孤僻了。”李道宗面带微笑,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一颗丹心嫉恶如仇,但世上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对待别人宽容和包容一点,就是善待自己。尤其是对待官吏,我发现你对他们特别有成见,甚至一开始也包括我在内。这一点,你应该改一改。这大唐天下,其实还是好官居多的,否则哪来的天平盛世泱泱天朝?”
“王爷教训得是。经历了绛州一事后,我的观念改变了许多。”陈妍秀眉轻颦目光深遂的看着远方,悠然说道,“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好人也会犯错,坏人有时也会良心发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同样也是身不由己。”
李道宗微然一笑:“是秦慕白让你发生了改变。”
“…”陈妍略自一怔,脸上不经意的泛起一抹酡红,轻笑一声以掩饰尴尬,说道,“他是个很奇特的人,跟我以往遇到的都不相同。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的一面居多,还是更多时候像个坏人。”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哈哈!”李道宗大笑的扬长而去,“这句话说得多好啊!——记住它吧,妍儿!”
陈妍看着李道宗的背影,微然露出一抹欣慰又感激的笑容,轻声道:“我知道了,义父…为什么,我只有背对着你,才能叫出这个称呼呢?”
马车一路逶迤向南,傍晚时分到了州城,褚遂良便邀秦慕白进城小住一晚,明日再行赶路,也好让尽一尽地主之谊。秦慕白心忖反正军力也不烦恼,赏他一个脸也是好事,于是欣然答应。
褚遂良这个钦差大臣暂代绛州刺史之职,办公地与住所都在刺史府里。二人下了车马,褚遂良便急忙前去处理一些紧急的公务了,留得秦慕白在客房暂作歇息,晚点再一起晚宴用膳。
一路奔波也的确有点累,秦慕白洗了个澡便准备小憩一番。尚未完全睡去时,门外有人来唤。
“在下打扰了,敢问秦将军睡下了么?”
“何人?”
“在下是褚府君麾下的府吏,奉府君之命来给将军传话。”
秦慕白只好起身去开了门,见到一名四十上下的绿袍官员,站在门口拱手长揖。
“说吧,何事?”
“府君特意请将军前去,说有一棕重要公务,与将军有关,需得听取将军意见方才决断。”府吏说道。
“绛州公务,与我有关?”秦慕白纳闷了半晌,说道,“稍候,就来。”
收拾衣装之后,秦慕白便与那府吏一起来到刺史衙门,褚遂良便在书房候着。
“秦将军来了。打扰将军休息,实属不该。但现今我手上有一件左右为难之事,不知如何决处,还请将军为我一断。”说罢,褚遂良饶有深意的微笑,给秦慕白递上一本折子。
秦慕白好奇的打开折子一看,不禁乐了。
有一个大商人,听闻绛州洪涝灾害后,特意前来捐助衙门帮助赈灾抚民。所捐的钱物还真是不少,有铜钱一万贯,栗米五十车,寒衣三万件,被褥七千余套,另有犒赏救灾官军用的牺羊三百余腔。
这些东西,少说值个两三万贯钱,当初朝廷拨款修筑稷山防洪堤坝也不过五万贯。来人出手如此之阔绰,实属罕见,令有瞠目!
可那出手之人更让秦慕白哭笑不得——落款,长安武照!
“将军看来了?”褚遂良笑呵呵的道。
秦慕白摇头苦笑,顺手将折子扔到桌上:“她这是想干什么呢?”
“为国出力为君分忧,大好的事情呀!”褚遂良笑呵呵的道,“或许,也是为了你吧!”
秦慕白摇头笑了笑,说道:“她这是有意为自己造声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大商人。褚先生,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知你准备如何决断?”
“在下也想问问将军的意思。”褚遂良说道,“目前你我二人奉皇命办差,如若收下了这批钱物,那人情便是做到皇帝那里去了;如若不收,势必让武照不高兴,或许也会对你有所误会。所以,在下想请将军先行决断,然后悉听尊便。”
“她人在何处,你可曾见过她了?”秦慕白问道。
“就在绛州城南的平遥小筑里住着。”褚遂良说道,“我还没有接见她,只是先收下了折本。”
“那好,待我先去见她一回,再作区处。”秦慕白正要走,寻思了一下,问道,“褚遂良,倘若我等收下这批钱粮,又当如何?”
“如此善举,朝廷必当奖赏。”褚遂良说道,“一般来说,至少要封个‘大唐义商’的名号。以后行商,就更方便了。那地位与身份,也与一般商人不同了。”
“多谢,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见她再说,烦请先生派个本地人给我引路。”
“好。”
稍后,褚遂良便派了个小吏,备了车马送秦慕白去城南平遥小筑,找武媚娘。一路上秦慕白就在寻思,武媚娘怎么突然来了绛州了?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她便离开了长安去了并州文水老家…对了!并州离绛州并不十分遥远,难道她是从并州直接赶过来的?
她特意前来赈灾,看来也是有意打响自己的名号,摆脱一个受人歧视的普通商人身份…武媚娘,毕竟是心存高远之人哪,小小年纪,倒懂得经营家族门庭了。这一招不惜血本的赈灾抚民,的确用得不错。为她武家赢得名声,也能让我在皇帝那里讨个好印象。
“好些日子没见她了,也不知她怎么样呢?”一边想着,秦慕白微自笑了笑,“这家伙,还会像以前一样,只会跟我抬扛吗?我与高阳公主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多久马车便到了城南,小吏指着一处别致优雅的楼台对秦慕白说道:“将军,那里便是平遥小筑,是往来的富贵人家或是巨商大贾喜欢落脚的地方。里面辞曲清丽歌舞赏眼,倒是个消闲享受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