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4月1日,封开县江口镇下典口村。
这个两广交界的小村子,隶属广东,这在很多年前,或者很多年后或许都是一件大好事,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两三公里外就是经济远不如广东的广西。
然而,如今却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
下典口村虽然隶属广东,却地处两广交界地,近乎于天不管地不管两广也不管的四不管地带,没有政府机构,没有政府政策,有的只是宗族传统,有的只是人们自发形成的宗族监管和议事制度。
社会制度落后,经济落后,人民衣不果腹,除了交给地主的租子外,还要承担新国民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各种苛捐杂税,政府忘了你不要紧,你却不能少了政府的,这就是现状。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或者说,当附近的村子都是一样情况的时候,这样的生活状况,也许会有非常多的人不满,但人们却会选择逆来顺受。善良的中国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当刀没有架到脖子上的时候,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吃尽一切苦头,像狗一样活下去。
然而,当一切事物有了可对比的存在后,最逆来顺受的人,也将揭竿而起。
离封开县江口镇下典口三公里不到,就是广西境内梧州市下辖的黄茅山村。
虽然黄茅山村离大城市远,也不是西南政府的核心行政区域,但是,通过黄茅山,西南政府的部分商品却可以进入广东境内。
而且,作为全面性的农村政策,黄茅山村得到的政策照顾即便和昆明市郊的农村相比,也没有任何不同。患寡而不患均的施政方针,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最起码的利益分配。(仅限于政策制定原则,而不是均富政策。)
黄茅山村在打倒了梧州最大的几个地主后,分到了土地,能用上最新的水稻小麦种子,能种上各种改良后的蔬菜水果种子,也能用上琳琅满目的化肥来增加收成。被免除了大大小小几十种苛捐杂税,除了化肥种子税外,甚至不需要交任何税赋,更能得到赤贫救济和修路补贴,乃至教育政策的绝对照顾。农民们也日渐富起来,除了上交国家的种子化肥税外,也只需要出点钱和力参与村公路的修筑,而多余的农产品则可以卖出去,或者卖给走村串乡的小贩,或者卖给那些酒厂、面包厂、食品厂,它们往往需要数量极其庞大的粮食。
一派老有所养,贫有所帮,民有所富,少有所教的景象。
反观广东境内的下典口村,除了少数富农拥有合理土地外,大多数土地依然把持在大小地主的手中。年复一年愈来愈苛刻的租子,多到不能再多的赋税,甚至还要被军阀强制性地拉壮丁补充军队。放眼整个江口镇,甚至整个广东,民不聊生。而他们能得到的唯一一点好处,可能就是教育上了。不论是哪里的学生,只要你跑到对面梧州的学校去报名,学校都会收下你,一个报告上去,一大批审批名额就下来了,只要有当地的宗族贫困证明,你一样可以免费入学,一样可以吃到免费的学生午餐,接受最现代化的教育。这样的结果就是,许多学生,中午在学校吃米饭吃白面馒头,吃肉吃最新鲜的蔬菜,结果放学后,回到家里,却只能吃隔夜的窝窝头,就着大头菜或者咸豆什么的,填一下肚子。不少学生可怜家里人,甚至宁愿中午少吃一点,也要把自己省下来的饭菜带回家,和家人一起吃。半年都可能不知肉味的生活,没人受得了的。
下典口村的人们,已经受够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墙之隔的广西,就能吃饱穿暖,为什么一步之遥的广西,就能享受到新政府的各种政策。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广东军阀要在两广交界驻扎重兵。
为什么都是中国人,西南政府却能过得好好的,甚至越过越好,而国民政府却只能吃糠喝稀。
廖正才是下典口村里文化最高的一个人,当年也是第一批跨过两广交界,以十五岁年龄进入广西求学的学子。
先是在梧州的一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廖正才来到了当地的一所新建的小学,他找到报名处的老师想要报名。然而,填登记表的时候,老师却为难了,因为,这个学生是广东境内的。
那个时候,西南政府还是一个雏形,各项政策还不完善。正当廖正才失望地准备回家时,那名仅仅18、9岁的老师却让他等候一天,把他接到自己家中住下,然后自己跑到县政府去请示教育局。
在那时,廖正才才知道,这个18、9岁的年轻人居然是小学校的校长。
请示的结果让廖正才喜出望外,教育局当时就向最高政府报告了这件事,当天就接到了最高首长张蜀生的亲自回电:亿万国人,皆是华夏子民,教育乃是百年大计,不当以疆域计。但凡前来求学,无论来自何方,一律收下。
当这种张蜀生一早就在执行的临近求学政策扩大到更大范围时,廖正才成为了第一批幸运儿。他没有急着入学,而是回到下典口村,带来了更多的孩子,一切进入了这所新学校。
时间转瞬即逝,当廖正才跳级完成小学学业后,又进入了当地的县城初中,在那里,他的成绩同样优异,两年毕业,进入了梧州市中级技术学校。
毕业后,他没有急着进入遍及西南的那些现代化工厂,更没有急着进入西南的基层政府,而是回到了下典口村。
他要做一件事,一件已经计划了三四年的事情。
他清楚地记得,中级技术学校的政治课老师是这样说的:改革社会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一个政权推倒或者征服另外一个政权。一是靠人民的力量,靠社会的力量,推进这种社会改革。而人民的力量,往往体为。社会的力量,则体现为舆论和民意。不过后者多出现在西方,而中国,这种力量,只可能是。
回到江口镇后,廖正才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走访乡邻上,他的足迹遍布整个封开县,甚至附近的几个县。
一开始,他一边将自己自学到的农业知识,用于指导农民。一边将西南的各种福利政策和人民生活向当地的人做详细宣传。
渐渐的,每个地方的人都开始相信这个小伙子说的话,也喜欢听他说那些很新鲜的事情。但是,慢慢地,人们发现,廖正才口中的美好生活,永远只有在对面的广西才存在,而在广东,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却暗无天日。
人们开始向廖正才请教,怎么才能改变,怎么才能像西南一样拥有能够让人活下去的生活。
廖正才告诉人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千家万户行动起来,要不就到广西去,要不就让西南政府打过来。
的宣传非常成功,广东素来民风开化,廖正才从学校政治课上学到的理论知识,让他几乎成了当地人眼中唯一的希望,甚至有信基督教的人认为他是神派来的。(沿海部分地区,基督教非常盛行。)
终于有一天…
“乡亲们,我们为什么要继续被该死的大地主欺压,我们为什么要继续被该死的旧政府剥削,我们为什么要继续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我们为什么不站起来,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改造生活,迎来希望。
乡亲们,对面广西的生活,你们都看到了,西南政府暂时鞭长莫及,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主动地行动起来?只要人民的力量集中起来,我们就能打倒军阀。我已经向广西的老师和同学写信,他们保证会第一时间将那封告西南政府的请愿信转交给政府和报社。
乡亲们,拿起这些武器,我们第一个目标,就是打倒何霸天,然后是江口镇镇公所。”
江口镇下典口村,两百多位村民和远近赶来的上千人将廖正才团团围住,听他做最后的动员。每个人手中都拿着锄头、斧子、镰刀甚至是铁钎。廖正才的面前更是摆着二十多只集中起来的鸟枪。
经过两年的周密准备,廖正才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这一天。
“同志们,冲啊,打倒何霸天,打倒国民政府”
廖正才和几个带头人在德高望重的宗族长辈带领下,进行了简单的祭祖后,就带领大队人马开始行动了。
1930年,4月1日下午3时整,下典口村农民不堪忍受苛捐杂税和国民政府、大地主的压迫,发起了农民战争。
“抓住何霸天,平分田地。”
当农民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江口镇大地主何霸天大宅门口时,已经从原来的1000多人,变成近2000人了,队伍过处,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加入了进来。这些人中,有赤贫的民众,有中农,也有富农。
农民队伍没有针对那些小富农,甚至连小地主,也得到了善待,唯独大奸大恶的何霸天何大地主,将会受到雷霆一般的洗礼。
从床底拉出了何霸天,瑟瑟抖抖的何胖子,哪还有平日的色厉内荏的凶残,大小便失禁,绳子一绑,当场就被抓到了晒谷坝。
漫山遍野的人,开始对何霸天进行批斗,有廖正才的领导,他的儿女家人虽然没有遭到牵连,但万恶的管家和打手们却一个都没逃过,晒谷坝上一溜子绑了一大排,这些平时骑在人民头上撒尿拉屎的恶棍们,吓呆了一般,看着平日里像绵羊一般温顺的农民腿子,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样暴力了。
“何霸天吓死了,何霸天吓死了”
斗争刚开始了一会儿,廖正才还以为何霸天会被暴怒的人民直接杀死,没想到作恶多端的何霸天,居然胆小如此,直接被2000多人的威势吓死了。
愤怒的人民见欺压了自己几十年的何霸天忽然死了,一时间难以接受,居然尽皆痛哭大吼起来。那是一种被压迫到极致,忽然喘了一口气的舒畅,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得到的解脱快感。
“乡亲们,何霸天已经死了,我们的起义已经成功了一半。但是,大家别忘了,三十里外的地方就驻扎着陈济棠的部队。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向广西靠拢,冲破拦阻,得到西南政府的支援才是我们的唯一出路。”
在廖正才的带头下,起义队伍开始朝着广西进军。
然而,形势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路上人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5000多人,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加入进来,甚至拖家带口,整个队伍的行动速度也越来越慢,眼看广西近在咫尺,却一时间难以进入广西。
“命令驻广西之卫戍师第六师第一团即刻进入广东,支援农民起义队伍。任务完成后,就地驻扎,做好进一步进攻之准备,等待后续主力部队。”
在得到两广交界农民起义的消息后,张蜀生第一时间签署了战争命令,果断地开启了解决广东的战斗。
参谋部以战时速度行动起来,早已准备好多时的行动计划稍加修改,立即下发参战部队。
经过解放四川战争前的扩军,1930年的西南军,已经在保留原来卫戍师各省驻防编制不变的基础上,从3个主力师,扩大到6个主力师。另新增驻扎四川之卫戍师第九师、第十师、第十一师。保证四川的卫戍师规模和云南、广西两省相同,比贵州多一个师的编制。
西南人民军最高指挥部的命令下达后,参谋部的详细作战命令也抵达各部队。驻扎广西之主力第五师、第六师,卫戍师第六师,空军6团、11团将加入到作战行动中。一共三个师近六万人的军队将分别从梧州、岑溪、贺州三个方向进入广东,投入此次解放广东的战斗。
“报告,封开县发生农民起义,驻军部队请示,是否立即剿灭”
广东,陈济棠府上。
刚喝完下午茶,陈济棠就收到了这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手里的紫砂壶小茶壶直接掉到了地上。
“剿灭?”
沉寂半响,陈济棠长叹一声,“两广交界是非多,西南势大,民心一变,西南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司令…如何回复刘团长。”
陈济棠摆摆手,“让刘德斌撤退吧,收缩各地部队,撤到广州附近。对于农民起义队伍,让他们去吧。”
微微一顿,“另外,向西南政府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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