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不知道是真试探,还是假试探以后,开始恢复起了他统帅的本色,开始写起了调兵遣将的文书。
一份份调十二卫兵马入绥,催促苏定方、罗士信、李道宗等人尽快赶路的文书,被送出了怀安。
十二卫的将军们收到入绥文书的时候,刚刚赶到白马。
苏定方、罗士信、李道宗等人收到确切的行军日期的时候,刚刚赶到石州。
也不知道是碍于帅帐军令的威严,还是知道这一场战事对大唐的重要性,无论是十二卫的将军们,还是苏定方三人,在接到了文书以后,都果断的抛弃了一些沉重的辎重,轻车简从的赶往了绥州。
十二月十五。
苏定方和罗士信一行率先抵达绥州,当日,延州都督兵败塞门镇,延州都督被斩,延州府兵、各县守军、乡勇,共计一万多人,有四千多人被阵斩于塞门镇,三千多被俘,还有两千多人被迫退入绥州。
击败延州都督的正是那个在历史上名气没有颉利和突利大的苏尼失。
李神符在得到消息以后,立马派殷开山率一万兵马到吐延水畔接应,同时命殷开山据吐延水而守。
苏定方和罗士信在得到消息以后,由罗士信率三千精骑,日夜不歇的赶往了吐延水畔。
一时间,吐延水畔成了绥州最激烈的战场。
十二月十七。
殷开山和罗士信在吐延水畔跟苏尼失战了一场,殷开山和罗士信借助吐延水的地利优势,挡住了苏尼失的大军压境。
苏尼失碍于吐延水的地形不利于突厥骑兵发挥,所以将战场从吐延水的上游扩大到了吐延水下游的清涧。
同一时间,在绥州外的突厥兵马也对绥州的大斌、上县发起了勐攻。
绥州从北到西,从西到南,几乎全部沦为了战场,仅有东边无战事。
苏定方赶到吐延水畔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二月十九了,罗士信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一直率领着三千精骑奔驰在吐延水和清涧的整条防线上。
当苏尼失将战线拉到上百里长的时候,突厥十万多兵马的优势就彻底被发挥出来了。
面对十万多兵马从吐延水到清涧的任何一个地方袭来,以及不分昼夜的滋扰和攻伐,殷开山和罗士信除了固守几个重要的渡口外,剩下的时间都奔波在漫长的防线上。
殷开山还好,由于手里的兵马够多,且全都是步卒,所以只需要守好几个重要的渡口就行了。
罗士信就不一样,手里的全是精骑,所以在防线上奔波的重任就落到他头上了。
苏定方见到罗士信的时候,罗士信的双眼已经被红血丝填满了。
“士信!”
苏定方在吐延水和清涧的交汇处,一把拽住了罗士信的马缰绳,高喊了一声。
罗士信咬着牙道:“我该去延川口驰援了,他们那里只有一百人不到,根本顶不住。”
苏定方紧紧的拽住马缰绳,沉声道:“兄弟们都已经到了,你该歇歇了!”
罗士信下意识的侧过头,瞪着猩红的双眼道:“我不去!他们会死的!”
苏定方再次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你可以歇歇了!”
罗士信声音沙哑的道:“我们的兵力不够,你顾了延川口,就顾不了其他地方了,我去其他地方…”
苏定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拔高了几度喊道:“我知道你还撑得住,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不想让绥州失守,不想让那些死守在各个渡口,各个要道的兄弟们孤立无援。
可你手底下的兄弟们撑得住吧?”
罗士信目光有些失神,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以后,发现原本跟着他的三千人,已经剩下不到一千多了,其中绝大多数人身上带着伤,一些人甚至已经昏死过去了,只是用束甲的腰带将自己绑在马背上,所以才没从马背上掉下去。
几乎所有人双眼都是红的,几乎所有人脸都是白的,一些人生了冻疮,已经开始流脓了。
“让他们歇歇吧…”
苏定方压低了声音说着。
罗士信愣愣的盯着身后的将士看了好一会儿,生硬的点点头道:“那就歇歇吧。”
他可以不体恤自己,但他不会不体恤自己的兄弟。
很多时候,他把兄弟的命看的都比自己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死撑的同时,他的兄弟们也在无怨无悔的跟着他死撑。
几乎在说完话的一瞬间,罗士信就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一样,趴在了马背上,人倒是没晕过去,但浑身已经感受不到一丝力气了。
手上、脚上、脸上、耳朵上,同时涌上了蚂蚁撕咬一般的搔痒,想挠也没有力气。
“噗通…噗通…噗通…”
他背后的那些将士们,像是下饺子一样的一个又一个的栽下了马背。
苏定方一边上千扶助罗士信的同时,一边冲麾下的人高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兄弟们卸甲,埋锅造饭,再将军中的大夫们全叫过来。
从突厥人手里抢的那种治冻疮的油,全给兄弟们用上!”
十二月的北方是寒冷的,尤其是临近突厥的地方,更为寒冷。
平日里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多在屋外晃荡几圈都有被冻伤的可能,更别说冒着冷风,在河边奔驰三天三夜了。
相比起其他地方,河边的冷风格外的阴冷,造成冻伤的几率更大。
苏定方已经看到了罗士信,以及罗士信麾下一众兄弟中有不少人冻伤了。
相比起那些将士,罗士信的冻伤明显更严重,因为他将属于自己的大氅送给一个年龄不大的将士了。
在苏定方将罗士信从马背上抱下来的时候,罗士信已经睡过去了。
在帮罗士信涂上了治冻疮的油,以及裹上厚厚的大氅以后,苏定方才开始分派兵马去驰援各方。
对于突厥人将兵马散开,将战线从吐延水拉到清涧,他跟殷开山和罗士信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和见解。
在殷开山、罗士信眼里,突厥人这是一种发挥自己兵力优势的行为,在突厥人自己眼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一种送人头上门的行为。
突厥人眼下兵力雄厚,将兵马散开,拉长战线,是能充分的发挥兵力雄厚的优势,可同样的,突厥人也给了他们逐个击破,分批绞杀的机会。
他们根本没必要一味的固守,他们完全可以在防线上打开几道对他们有利的缺口,放突厥人进来,然后再沿途上设伏,一批一批的把突厥人当猪杀。
一直杀到突厥人不敢再随意的越过防线,一直杀到突厥人不得不重新将兵力集中在一起,在吐延水的某一个地方跟他们展开正面的厮杀。
所以,苏定方在分派兵力的时候,只分派了一部分兵马去驰援各个渡口,各个要道,然后将剩下的兵马留在了身边。
同时,又给殷开山去了一份文书,让殷开山放开城平、绥德渡、延川口,分批放突厥人进来。
无论是城平,还是绥德渡和延川口,都是有利于大唐兵马设伏的地方。
所以只要突厥人敢进来,苏定方就有信心能全歼他们。
犹豫城平、绥德渡、延川口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几乎就在绥州境内的吐延水和清涧的上中下三个点上。
所以苏定方没敢照顾罗士信太久,在罗士信还没睡醒,还没养好精神的时候,就已经率军离开了,只留下了数百人照顾罗士信等一众人,并且将在绥德渡设伏的重任交给了罗士信。
罗士信醒了以后,苏定方已经走远了。
罗士信在带着兄弟们简单的吃了一餐饭以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绥德渡。
同行的还有苏定方留下的数百将士。
对于苏定方制定的新的防守的谋略,他根本没有怀疑,也没有追着刨根问底,而是选择了第一时间去执行。
他跟苏定方在一起共事已经一年多了,已经相处出了一些默契,对于苏定方在兵法谋略一道的造诣相当佩服。
所以苏定方制定的谋略,他不会怀疑。
他很清楚,他不是一个靠脑袋吃饭的人,所以他知道苏定方制定的谋略,一定比他高明,所以他也没理由怀疑。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
这个人就是殷开山。
在殷开山拿到苏定方的‘命令’的时候,整个人是懵逼的,错愕的,不知所措的。
论官爵,他跟苏定方平级,论封户,他还比苏定方多。
并且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更没有从属的关系。
在河北道的时候,他是隐姓埋名的叛军首领,一切都由李元吉暗中操控,所以他不得不听从苏定方这个李元吉麾下的犬马。
可如今他已经离开河北道了,并且恢复了他大唐国公的身份,跟李神符一起统领着绥州的兵马。
跟苏定方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苏定方已经没办法携李元吉之威来号令他了,可苏定方居然还给他下‘命令’。
这让他很愤怒,心里很不痛快。
“彭!”
殷开山愤怒的拍响了军帐里的桉几,破口大骂道:“姓苏的欺人太甚!”
一众守在军帐外的校尉听到主将发怒了,赶忙冲进了军帐。
“将军?”
“将什么将,军什么军,有被人骑在头上的将军吗?!”
殷开山再次拍着桉几破口大骂。
一众校尉一脸茫然。
殷开山瞪起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放开城平口,在城平口后设伏,等待突厥人自投罗网?!”
一众校尉更茫然了,这又是个什么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