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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1飞来横锅

  事实证明,只要被人踩中痛脚,哪怕是两百岁高龄的骷髅也是会恼羞成怒的。沈棠这句话快狠准戳中了魏城伤疤,他猛地转头,眼眶中跳动的火焰直线爆冲,愤怒拉满。

  沈棠讪讪尬笑:“我猜错了?”

  魏城:“…”

  没有开口,但眼眶那两簇火焰亮度拉满。

  就在沈棠暗中警戒,准备迎接魏城暴起杀招的时候,他语气森然道:“猜对了。”

  沈棠:“…6。”

  猜对了就猜对了,摆出这架势作甚?

  魏城不知“6”代表的含义,但料想沈幼梨狗嘴吐不出象牙,多半是在嘲讽自己:“莫要以为老夫不动手,就是对你释放善意。老夫与叔父反目成仇,跟要你命不冲突。此处离地面可深着呢,若是不小心坍塌,纵使你们天赋再好也无法逃出生天,明白?”

  魏城是骷髅,不需要呼吸,沈棠和公西仇是活人,武胆武者对空气的需求量远大于普通人。若真困在这么深的地底,憋都能憋死。

  沈棠指了指自己鼻子。

  道:“实不相瞒,我文武双修。”

  如此厚度,武胆武者无法在氧气耗尽前将其击穿,但她同时也是文心文士,绝对能赶在嗝屁之前施展类似移花接木的言灵。她跟公西仇下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标记。

  魏城的手掌合拢又张开。

  终于还是忍下了火气:“哼!”

  沈棠心下惊诧。

  她刚才的行为也有试探目的。

  魏城百般容忍,事情怕是不简单。

  公西仇暗中用手指碰了碰沈棠的鱼鳞甲护腕,倒不是为了劝说沈棠忍忍,而是跟她对个暗号。真要动手就一起动手,可不能吃亏。

  沈棠给他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条临时挖掘的暗道是真的暗,沈棠夜视能力不错,但跟公西仇这种吃武胆图腾福利,无视黑暗的人还是不能比。索性魏城俩窟窿眼自带火光,给沈棠提供了极大便利。

  魏城领路,三人越走越往下。

  沈棠觉得不太对劲,凑近公西仇道:“公西仇,你不觉得这块地方有问题?咱们俩在这里,居然都没有空气供应不足的不适感。”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地下就有一座众神会内会建造的地下城。

  宏伟华美的城池只剩一堆废墟,唯有精密言灵构建的通风系统还在运作。沈棠跟在魏城和公西仇身后跳出洞坑,视野豁然开朗。不远处,略显狼狈的即墨秋已久候多时。

  公西仇忙迎上前,见他跟自己离开前没啥变化,悬吊的心这才放下。他想给大哥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孰料大哥径直绕过他,上前冲玛玛行礼问候。公西仇气馁放下手。

  气呼呼道:“亏本倒贴的添头。”

  亏他以前还嘲讽荀定那厮是添头,没想到最大添头不是荀永安,而是自己亲兄弟。大哥一见玛玛就瞧不见自己,真真叫蛇蛇心寒。

  公西仇心里气,两条腿还是诚实往前凑。

  魏城在一侧若有所思。

  公西一族也没他以为的团结么。

  “即墨大祭司,此行辛苦了。”

  “不辛苦,幸不辱命。”那张与公西仇相似的面庞绽开笑颜,眼角弯弯,极大中和了五官本身自带的冷冽桀骜气质,瞧着甚是乖巧亲和。即墨秋知道沈棠此刻最想见谁,也没多寒暄,将前不久经历的波折都轻轻揭过,“魏楼已经被困,殿下现在去见他?”

  “魏楼?”

  这是个陌生名字。

  沈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魏楼应该是永生教国师在世俗的名字:“自然要见见。”

  若非吃不准魏城跟他反目到什么程度,相较于见一见他,自己更倾向让魏楼去见阎罗王。作为敌人,跟魏楼还真没什么好谈的。

  城内废墟,枯树一侧。

  来了这里却没有见到魏楼本人,只看到一株倒塌的,三五大汉都合抱不过来的树。

  无数断裂树根裸露在外面。

  很显然,这棵树已经死了有一阵了。

  “人呢?”

  “上面。”

  沈棠循着即墨秋所指抬头。

  在这株枯树上方,上百树根交缠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乍一看还以为是树冠。此前因为视角,沈棠并未第一时间看到。即墨秋在一侧道:“魏楼有些手段,实在不好抓,便斗胆利用这株化身将他困在这,他挣脱不了。”

  沈棠没注意即墨秋话中的细节,注意力全在那团根系团成的球上面,里面确实有一道活人气息。魏楼显然也听到他们的谈话。

  即墨秋抬起木杖,冲囚笼摆了摆。

  树根应声向两旁拉开。

  露出端坐在里面的白发文士。

  除了衣着稍显狼狈,魏楼外表看不出伤势,见到沈棠也没什么过激反应,只是轻描淡写瞥开眼。沈棠有些遗憾,若魏楼这会儿重伤,然后不治身死,能省她多少麻烦啊。

  这时,始终安静的魏城突然开口。

  “叔父,人你也见到了,能说了吗?”作为骷髅,魏城是不会累的,此刻的语气却充满疲倦,“我刚刚想了很久,百年前的,甚至更早之前的,我都一一想过。我实在想不到,叔父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为何要背叛主上?你明明知道,我们就差一步!”

  若不曾见过,便不会遗憾。

  偏偏他这么近距离接触过顶峰!

  越是如此,越是不甘,越是忿火中烧。

  武国覆灭后的百多年光阴,他一有空就去想是谁背叛了主上,背叛了武国,害得他们功亏一篑,遗憾止步一统天下之前!他怀疑过很多人,甚至是自己,唯独没有叔父!

  这一真相带来的打击,比他重伤向叔父求死、苏醒就看到自己尸体在锅里烹着、乃至之后城破族灭,更大、更强烈!他恨不得将对方脖子掐碎,丢进石臼砸成肉糜喂狗!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

  魏城只想要一个真相。

  沈棠闻言诧异,没想到是魏楼要见自己,就在她酝酿开口的时候,魏楼讥嘲一笑,淡声问:“只差一步?你真以为就差这一步?”

  沈棠将迈出去的脚收回来。

  两百多岁高龄的叔侄吵架可不多见。

  魏城很肯定,掌骨紧握克制沸腾怒火:“就差一步!魏楼,一统天下就差那一步!主上,你我连同云达这些人,一个个不人不鬼活着,哪个不是为了这一步赔上一切?”

  炼制蛊虫的主上不知道它的弊端?

  服用蛊虫的武卒不知道它的弊端?

  扛着断粮压力,因粮于敌,最后不得不以敌人甚至己方阵亡将士尸体为粮的文武同僚,他们不知道这些弊端?谁都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啊!只为了能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若此举能将乱世最恶心的苦都吃完,天下一统,让后人不用再重蹈覆辙,也值得!

  结果——

  登顶前的最后一步基石被自己人抽走,一步踏空摔了个粉身碎骨,武国一夕覆灭。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倘若魏城还是血肉之躯,绝对气血冲脑。

  面对魏城的指控责问,魏楼的反应却是轻笑,他视线瞥向沈棠:“沈国主也这么认为吗?当年的武国距离一统天下就差这一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没想到这对叔侄的矛盾还能牵扯自己。

  沈棠顶着魏城叔侄灼热目光,淡声道:“我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也不知你们经历什么,仅以个人看法和几年国主经验,我觉得还远。武国蛊祸是靠着透支人口换取强大战力,固然能短时间横扫劲敌,但打赢后呢?国家稳定,子民温饱,安居乐业才是重中之重。”

  她觉得武国步子迈太大了。

  光平推,不搞国内建设。

  “…假设当年的武国真的一统天下,武国境内会有多少人口?三万万?还是五万万?这么多人,一日消耗的粮食便是一个天文数字。种下去的粮食要数月才能收获,在动荡平息前,在新苗丰收前,你和你们的国主可有应对之策?粮库可有对冲风险的数月储粮?”

  沈棠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她对覆灭百余年的武国没什么好恶。

  不过,这个国家覆灭百年还有一群老古董念着,想来当年确实有着折服人的魅力。

  沈棠只能用自己的经验,客观评价。

  “国境这么大,境内东西南北通讯要多久?王庭政令能及时下达各处?王庭对地方势力的掌控程度如何?武力攻占全境,名义上武国是一统天下,但若不能掌控地方,实际上跟四分五裂、军阀各自为政也没什么区别。地方豪强乡绅依旧能为所欲为,庶民日子仍是水深火热。只要普通人穿不暖、吃不饱、没地耕,最后还会被逼走上绝路。什么都没改…”

  以沈棠的观点,武国离统一还早着。

  地盘统一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发表了长篇大论,说得沈棠有些口渴。

  魏城叔侄始终没插话。

  好一会儿,魏城才冷静下来,眼眶中的火焰终于没那么冲:“这也是你的理由?”

  他的声音平和了不少。

  倘若魏楼是看到这些弊端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魏城也算他事出有因。沈棠提出的这些问题确实是他们忽略的,也不是说忽略,只是那时候狂热上头,没有着重去思考。

  只要能完成统一,其他的慢慢解决。

  魏楼的回应隔了几息。

  他道:“不是。”

  魏城怔愣:“那是为何?”

  “因为她。”

  “她?谁?”

  问出口,魏城才发现叔父视线落点在沈棠身上。莫名成了视线焦点的沈棠也懵逼,好笑道:“百多年前还没我,怎么跟我有关?”

  若在百余年前苏醒,那真是爽文人生。

  哪里像现在,一走一个坑。

  两条腿还挂着一堆拖后腿的debuff。

  魏楼口中发出哂笑。

  “而且,吾什么时候背叛了先主?”

  沈棠三人一听这话就心里咯噔。

  不着痕迹靠拢彼此,方便联手以应对变化,不怕别的,就怕这出叔侄反目成仇的闹剧是这俩一早就串通好,只为骗沈棠上钩。

  幸好,他们的担心没成为现实。

  魏楼下一句转了话锋。

  “贤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君臣忠心是相互的,不是我背叛先主,是先主背叛了我,他也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魏楼选择背刺的理由,跟沈棠说的那些没啥关系,武国上下都是一群狂热分子,脑子里只剩“统一”二字,其他的懒得想。

  魏城完全迷糊了。

  恼恨道:“主上何时背叛我们?”

  魏楼又冲沈棠蔑笑:“如何背叛?这就该问沈国主了——老子一群人打生打死是为了各自道义,为了君臣一致的志向,心甘情愿出生入死。辛苦一场,结果要给他人做嫁衣。”

  沈棠:“…???”

  怎么搞的,这口锅又甩到她身上?

  她这个身板背得起这么大的锅?

  沈棠后跳一步:“别,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甩锅,啥叫辛辛苦苦给我做嫁衣?”

  目前吃的几次亏大多都是武国旧部搞的。

  还嫁衣?

  当真是危言耸听!

  魏城也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在场的即墨秋和公西仇反而听出了几分真相,即墨秋小声提醒沈棠:“那位武国国主曾是大祭司候选,所受教育也是以殿下为主,以侍奉殿下为荣…或许是因为这个?”

  沈棠:“…”

  魏楼讥笑:“是啊,何其荒谬!”

  打天下的初衷是为道义和理想,事成之后,理所当然是他们一起享受胜利果实。他对国主心服口服,忠诚不亚于任何人,也期盼着这份“硕果”能在国主子嗣手中代代相传。

  结果呢?

  结果国主要拱手让人。

  让给所谓的邪神。

  这让围在他身边一起奋斗的凡人怎么想?凡人以为效忠明君,结果明君是别人的狗?一个狗屁不是的邪神也有资格分享他们打下的果实?也有资格染指他们的利益?放狗屁!

  “吾需要的是国主。”

  “不是谁的附庸信徒。”

  “武国也不是他供奉邪神的祭品。”

  “他征战天下的初衷,真是为了这个天下,真是因为跟我们志同道合?吾很怀疑。他是叛徒!是满嘴谎话的骗子!是道貌岸然的奸徒!唯独不是让吾折服效忠的明主!”

  魏楼狰狞咆哮,声嘶力竭泄愤。

  “他是骗子!”

  “吾与他,从未志同道合!”

  魏楼这个人物设计之初就是元良等人的“化身”(但感觉塑造还是差了点味道),因理想而聚。理想被击破的时候,就是疯癫。

  说起来,棠妹帐下也都是同款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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