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德胜的手勾上陈照肩膀的时候,陈照身子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季德胜对着陈照说:“哎,要不你也把秘方捐献得了。咱得知恩图报,人家朱院长对咱挺好的,是吧。”
陈照赶紧低下脑袋,含糊不清地说:“我年纪大了,记不清楚配方了…”
季德胜当时无语,上次市医院梁艳来的时候,陈照就是这么糊弄她的,一到关键时候就装老糊涂。当时季德胜看见梁艳吃瘪,还是挺开心的。
现在轮到自己了,季德胜终于体会到了梁艳当时的心情,真想一口老槽全吐对方脸上。
“我…我先走了。”陈照赶紧钻出季德胜的手臂,跑走了。
季德胜看着陈照的竹篮子,摇了摇头,要是真忘记了,这里面的药是鬼配的啊?
“这老家伙!”季德胜低声吐槽了一句。
朱老把季德胜献方的事情汇报给上级,卫生局非常重视。严毓青局长直接跟着朱老回来了,严局长又是跟季德胜握手,又是给季德胜递烟,还给他点上了。
弄得季德胜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陈照在诊室给病人上完药,刚出来就见到了这一幕,他生怕跟这几个人撞面,就赶紧从后门溜走了。跑出门之后,陈照的心脏扑通扑通快速跳着,紧张坏了。
严局长跟几人进了办公室详谈,然后又把许阳也一起叫了进来。
严局长给了指示:“指示说了,中医药是一座宝库,我们一定充分地挖掘出中医药的能力。现在各地都有中医采风运动,都在研究中医,研究秘方。”
“尤其咱们季德胜,季大夫愿意把家传秘方献出来,这确实是我们南通的一件幸事,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赤诚,我们一定要把蛇药的价值发掘到最大。”
“首先,第一点,我们先要对剂量进行一个测验,要在最短时间内量化好,做出一个规范。另外,要准备实验数据,还有疗效的数据收集。”
许阳回答:“这个事情我们医院一直有在做,已经有一部分详实的疗效数据记录了。”
“好,好…”严局长忍不住点头夸赞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们做的很超前啊。那实验数据方面,我看…要不让市医院来参与进来,让梁艳来负责。”
“哎!别!”季德胜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怎么了?”严局长询问。
季德胜说:“我不要梁艳参与,她看不起我的蛇药,说我是骗子,我跟她没法一起干活。”
严局长顿时一滞。
许阳无奈摇摇头,季大夫还真是爱憎分明,朱老对他好,他就愿意把家传秘方赠送,梁艳曾轻视过他的蛇药,他到现在都还气着呢,不愿意让她参与进来。
“季大夫,是这样啊…”严局长正想帮梁艳解释两句。
许阳打断道:“严局,我觉得我们还是尊重季大夫的意见吧,这毕竟是季大夫的家传秘方。另外,梁院长也在负责虫类药的研究,不一定有这么大的精力再投入到蛇药上面。还有,我们南通不是有医学院嘛,让医学院跟季大夫一起进行实验研究,也是可以的。”
季德胜用力点点头。
朱老看向许阳,他觉得许阳挺有种的,连话都没让严局长说完,就直接给他撅回去了。
他是不知道,许阳干过有种的事情多了去了。
严局长脸色有些不愉,但看看季德胜这么坚定的样子,他心里也在骂梁艳瞎胡闹,把上级任务当放屁。
“唉…”严局苦笑一下:“那好吧,那就让医学院配合季大夫研究。这样,我先去市委,跟书记和市长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让科委牵头,先把项目立起来。”
严局站了起来:“哦,对了,良春同志,我跟你说过的改公立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好。”朱良春露出了微笑。
严局跟几人告别,尤其特意再次跟季德胜握了手,然后匆匆去跟上级汇报了。
等人走了,季德胜才问朱老:“院长,啥叫改公立啊?”
朱老解释道:“我们联合中医院要被政府接收了,要改成公立的南通中医院了。”
“啊…”季德胜一愣。
朱老微笑着说:“以后啊,我们就是国家工作人员了,端国家的饭碗了。”
季德胜惊喜地摸了摸脑袋:“亲娘诶,这回真出息了。”
显然,季德胜的出息还不止于此。
同年,4月1日,南通中医院的成立仪式,在西牛肉巷的万宜楼举行。
市里的领导都来了,市长亲自到场,还邀请了各界知名人士。季德胜也在应邀之列,而且坐的还是贵宾席,就坐在市长旁边,另一边是卫生局局长,前后全是领导和各界名人。
这规格相当高了,朱老是院长也不过如此,而且位置还没有季德胜好呢。至于像许阳这样的大夫,都坐不上贵宾席,都是在后面坐着。
季德胜得知消息之后,乐坏了,高呼祖坟冒青烟,他们季家几代人,谁能有这样的荣光啊?
既然是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总不能穿的太破烂。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结果也没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
还是朱老给季德胜送来了一件中山装。
季德胜老早就去理发店,剃了头,刮了胡子,捯饬得非常精神。
早早的,季德胜就带着全家去万宜楼了。
季德胜感觉自己脑子全程跟浆糊似的,也听不清人家说什么,就记得握手握手再握手了,往常这些他连看都不敢看的人,现在也主动跟他握手,对他非常客气。
尤其是跟孙市握手的时候,更是激动的连连擦手,直呼这是他这辈子接触过的最大领导了。
休息的时候,孙市非常关心季德胜的情况,他询问朱老有没有把季德胜吸纳为正式大夫,等中医院建立好之后,一定要给季大夫留一个正式编制,还要开办专门蛇伤科。
朱老连连称是。
季德胜反正是嘴巴咧到耳朵根后面了,哪管人家说什么。
交代完之后,孙市又跟季德胜攀谈起来:“听说季大夫以前是走江湖玩蛇卖蛇药的啊?”
“啊?啊…啊…啊!”季德胜待得反应过来,忙说:“是是是,跑江湖的,玩点蛇的小把戏,然后卖蛇药。”
孙市说:“哦,那肯定很辛苦吧。”
季德胜说:“是啊,跑江湖当蛇花子,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是朱院长让我来医院治病,我现在都还住在土地庙的乞丐窝里面呢。”
孙市感慨地说:“是啊,这就是为什么要重视人才,要努力挖掘藏在民间的土郎中,好秘方的原因。真要是让这样有本事的好大夫流落民间,那就真的太浪费了。季大夫,以后你就在中医院里好好工作,好好为人民服务,以后不用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季德胜忙说:“是是,感谢政府,感谢领导的照顾。”
孙市摆摆手:“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气氛有点重了,他又开玩笑道:“就是啊,以后怕是没机会看见季大夫进行玩蛇表演咯…”
“哈哈…”休息室内其他人也配合地发出了友善的笑声。
季德胜却一下激灵起来了:“领导,这还能让你失望了?”
孙市一下没理解:“嗯,什么意思?”
贵宾席的人都在这個休息室里,大家也都疑惑地看着季德胜。
朱老也看向季德胜,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
季德胜本就是跑江湖卖艺出身的,表演欲很强,而且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见这么多人都在看他,他立刻来劲了,站起来,卷了卷袖子,对着四周一拱手。
“大家瞧好,上眼…”季德胜大叫一声。
“别!”朱老急叫一声。
可是已经迟了,季德胜一挥手,鬼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两条毒蛇,一甩手,蛇就缠在他的脖子上吐蛇信子…
“啊…”随着一声有节奏的尖叫,一个女同志吓晕过去了。
季德胜却还没觉得自己闯祸,他还把脖子上的蛇给抓下来,放在五指之间,让蛇绕着他的五根手指头钻:“各位领导,这叫孙猴子骑龙绕五指山。来,上眼。”
他跟以前跑江湖一样,熟练地拿着蛇绕五指的那只手往领导面前一递,为了人家看的更清楚,他还拿的更近。
好家伙,又吓晕一个。
然后休息室乱做了一团。
成立仪式…延后一小时举行。
(这个故事,没有虚构,是真实的,记载于朱良春的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