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感觉卢锭来的时候定然有事,沈宓就是真被召进了宫,也该是葛舟或洪禧来传话不是吗?为什么会是卢锭?果然她的预感没有错,沈宓出事了,而该死的居然还是出的这种事!这让她连寻求府里的帮助也做不到,她又该怎么办?
是了,同去的还有顾至诚,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也派人上荣国公府去问问?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扶桑,你去——”
扶桑正要进来,门外小厨房里管热水灶的何三娘的丈夫、黄嬷嬷的小叔何贵却是又进来了,站在屏风外禀道:“顾世子回来了,他刚刚派了人捎话来,让奶奶且不必忧急,他一定会在天亮之前想办法让二爷回来的。”
华氏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别的了,紧走几步到了门口:“为什么他先回来了,二爷呢?他怎么没回来?”
何贵道:“顾家的人说,那两名女子只一口咬定我们爷,北城营的人故而留下了二爷,放了顾世子回来。顾世子与葛舟在营内与他们较劲了半日,他们横竖不放人,最后顾世子几乎要用强了,我们爷便劝了他先回来。”
华氏只觉一颗心在胸膛里蹦上蹦下,再也放不安稳了。只留下沈宓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刘氏站起来,沉声道:“这顾世子行事好没道理,明明我们二爷乃是与他同去,他倒这般没义气先行回了来,便是他被放了,也该在那里等待着,如此不顾情义丢下二爷,日后两府还谈什么结交世家?我竟不知顾家竟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回转身扶着华氏:“越是如此,二嫂越是不能着急,咱们先想想还有什么法子想?便是没有,再去寻老爷出面不迟。”
华氏点点头,凝了凝神,坐下来。
虽然自打成亲后她便有沈宓宠着护着没受过什么大委屈,但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身为沈家的媳妇,她知道名声对于沈宓的重要性,这动辄有点不妥便就会毁了沈宓的清名,他有才学有抱负而且还是品行端正的君子,来日定会接替沈观裕成为朝中栋梁,她又怎敢不听从刘氏的规劝冷静下来?
她喝了口冷茶,默了默,忽然抬头道:“这种案子就是要告也是告去顺天府,如何竟会是北城兵马司的人接了手?”
刘氏微顿,说道:“我方才听洪禧说,似乎是碰巧北城指挥使吴大人正好就在附近巡城。再说这么晚了,顺天府也关了衙,那两人既是为着坑二爷而来,怎么会离开这么久?我看不过是为着钱来的罢了,是了,也不知道二爷身上带了银子不曾?”
华氏经她一提醒,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他临走前我给了他三百两银票零用,也不知道他想到这层没?”她真不敢确定,沈宓那人素日并不沾嫖赌之事,除了去围场那回丢了八百两,往往带出去多少银子回来还是多少。
陡然遇到这样的事,也许他不一定会立刻想得到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周旋。
刘氏听到那三百两,牙关忽而有些发酸。出去赴个饭局便带三百两的零用,可知三百两对于寻常三口之家来说够过上两三年了?而这就是举朝第一皇商金陵华氏的作派,他们相信钱是底气,可以让人无时无刻保持从容,也相信钱是武器,可以随时随地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如果他们不这么想,如果他们是守财奴,她又怎么会有机会下手?
她说道:“那太好了!洪禧快去瞧瞧,让二爷勿要计较那些小节了,先快些回来是要紧!”
洪禧连忙应声去了。
三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总算是看到点曙光了,如果不是为钱,那两名女子又怎么会使上这手段?华氏想到这里,不由冲刘氏笑了笑:“多亏你在,提醒了我,否则我真是不知该找谁了。”
刘氏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二嫂何以如此见外起来?说起来也是巧,方才我在府里头散步消食,见着洪禧急匆匆地回来,便就多嘴问了声。知道二爷有事我也没有不过来瞧瞧二嫂的理儿,就这么闯了过来,二嫂不计较我冒失便好了。”
“怎么会?”华氏轻叹,“你也是知道我的,除了二房,在这府里没什么说的上话的人,难得你惦记着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计较你?偏让你撞见了,可见也是老天爷帮我。”
刘氏点头道:“二嫂既这么说,今夜我不陪着二嫂等到二爷回来,是无论如何不放心走的了。”
二人这里一面说话一面等待,紫英等人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地从旁侍候,黄嬷嬷却是瞅了个空子到了碧水院。
如今管着碧水院的是裘嬷嬷,裘嬷嬷也是华氏的人,沈雁亲自挑进院里来的。在她的治理下,如今整个碧水院的人都没有敢三心二意。再加上她素日打赏十分大方,肯替碧水院办事的人多不胜数。
所以自打刘氏进门,沈雁这里立即就收到消息了。
她虽然不意外,但印证了这个事实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冷笑了声,既然确定她没猜错人,那就没什么好留情面的了。
黄嬷嬷到来时她房里还点着灯,黄嬷嬷进了门,便把刘氏到来前后之事一字不漏地说了。打从洪禧回来那刻起,她心里也一直是起伏不平的,因为才知道原来沈宓真的出了事,而且还是这么棘手的事!这下华氏还不定得多着急。
“三奶奶劝着咱们奶奶先把这事掩下来,私下里解决好,以免被老爷知道而受责罚。”黄嬷嬷末了简单地概括了一下说道。
沈雁扬起唇,说道:“她当然会要掩下来,不掩下来,又哪来的机会讹我母亲的钱?”
黄嬷嬷又是一惊:“三奶奶想打咱们奶奶的主意?”
沈雁睐着她:“要不然嬷嬷以为她为什么那么巧遇见洪禧?又那么镇定地跑过来跟交情并不深的母亲出谋划策?母亲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只要别人给她一点点好她就恨不能掏心掏肺。”
华氏本不该是这样的人,她在华家娇生惯养,不缺钱也不缺关怀,刘氏这样突来的热络她应该是感到无所谓的,既不会推拒,也不会立刻将她引为知己。
可是在沈家,她是孤独的,除了她身边的丫鬟下人,除了沈宓与她,她找不到同伴,她得不到认可,这种落差太大了。所以在沈家她过得十分彷徨,虽然面上犀利强硬,可内心里却脆弱得像团泥。而她的彷徨则终于使她相信了刘氏的善意,最终被她操控。
相反像伍姨娘那种从低位上来的人却又不同了,她已经习惯于争夺与谋划,所以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更不会无故被人利用。
黄嬷嬷听完她的话,眼里透出的惊色连素日稳重的她都已掩饰不住了。
她当真从没疑心到刘氏的动机上过,甚至在刚才,听了刘氏的解释,她还庆幸多亏有了她规劝,才让华氏冷静下来。
可如今再听沈雁这么一说,她又隐约捕捉到一点什么,沈雁先前去她房里时的郑重托付,她面对沈宓出事时的凝重冷静,到如今她开口分析起刘氏的动机时的泰然自若,这一切都使她不能不怀疑一切都已尽在沈雁掌握!
“听姑娘的意思,您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她不由得上前了两步,问道。
沈雁点点头,放下手上的笔,“刘氏贪婪奸滑,她的目的在母亲的钱财,我眼下告诉嬷嬷,一会儿你回去后就装作什么也不知情,尽管任她游说便是了。她若让你们回避,你们也照做,但暗地里仔细盯着便是。
“假如母亲让你拿钱出来,你便记得提前把她的钱匣子锁好,总之找个借口拖延,等到我这里有消息给你再且行事。”
黄嬷嬷思及这后果,不由重重点了头,再看向才及她肩膀高的沈雁,眼里的敬意却比往日更深了。
沈雁这里等她出了门,遂把福娘唤了进来,将手上一封写好的信交给她:“你装作寻顾世子打听二爷的消息,到顾家去,趁机把这个交给宋疆,让他转交给顾颂,请他务必帮我这个忙。能做到吗?”
福娘抿唇点头:“奴婢不敢有误。”
沈雁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正房这边华氏在屋内徘徊了有半个时辰,还没见沈宓回来的影子,不由渐渐又提起了一颗心。
刘氏道:“二嫂且安下心来,只要她们收钱,定然会没事的。”
华氏点点头,看了眼门外,回到椅上坐下来。
才端起了茶盏,紫英就进来道:“奶奶,洪禧回来了!”
华氏连忙扔了杯子起身,刘氏也跟着站起来。
洪禧站在门槛外,冲走出来的华氏弯腰禀道:“回奶奶的话,小的这一去根本没见着二爷的面,二爷被他们挡在偏厅里,门口有北城营的人迎门拦着不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