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号角声在战场之中响起,正在左翼部队之中的阎柔回头一看,在纷乱的黄尘飞砂之中,看见了步度根的大纛渐渐变缓,然后甚至停顿了下来。
在号角声中,轲比能的手下抛下了正在搏杀的对手,朝着步度根的大纛杀去,也让阎柔心中一沉!
骠骑将军斐潜说过,步度根和轲比能就是鲜卑的两只老虎,二虎相争才会两败俱伤,若是一开始就只剩下了一只老虎,这只老虎只会越来越肥,哪里来的两败俱伤?
阎柔对于步度根没有多少好感,也没有多少忠诚度,但是在这一刻,阎柔还是决定,必须将步度根救出来!
步度根的中军现在已经被嵌入了三批不同方向而来的轲比能兵马,在遭受了连续的打击之下,整个速度都被迫下降,甚至在一些地方已经完全动不了,还有些人马竟然被切割分离了出去,陷入了困境之中。
混乱之中,有三名轲比能的兵卒不知道真么漏进来的,竟然冲到了步度根的眼前,浑然旁人砍来的刀枪,只是死死的盯着步度根砍杀!
步度根伏下躲开了一人临死前投掷而来的兵刃,刚想要直起身,却不了身下的战马被另外一个轲比能兵卒投出来的长枪扎中了,顿时马失前蹄,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跌了一个狗吃屎。
步度根的护卫顿时一片慌乱!
轲比能的兵卒更加兴奋起来,似乎还有人在叫喊着,“步度根死了!步度根死了!”
“救大王!”阎柔大吼着,一刀挡住了一旁砍来的兵刃,然后反手借着马速一撩,就将那个轲比能的兵卒从肩膀到脑袋,开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槽,深可见骨,然后一脚将刺来的一柄长枪踹到一旁,毫不停留的往步度根的大纛冲去。
为了让跌落的步度根重新上马,步度根的护卫被迫在步度根周边停留了下来,一些人翻身下马去搀扶,另外一些则是在外围护卫,但是就是这样一耽搁,迫使得步度根直属护卫得这些人和前方得部众之间就产生了一个间隔,旋即不断往内压迫得轲比能兵马就嵌入了这样一个间隙,等到步度根狼狈不堪得重新上马的时候,骤然发现他已经和前方自家人马脱节了!
在步度根眼中,似乎四面八方都都是轲比能的兵卒,而他的护卫则是在不断的减员,就刚才那么一个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有四五名他直属护卫死在了轲比能的兵卒刀枪之下…
“冲出去!”
步度根大叫道。
“大王,往那个方向?!”
步度根的护卫也是大叫着。
“呃…”步度根睁着眼,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倒不是步度根真的糊涂到这种地步,而是一个人从一米多高的地方吭哧一声脸着地,虽然枯黄的草地减少了一些冲击力,但是人的身体机能决定了脑袋受到撞击之后,必然会产生眩晕感,自然让步度根迷失了方位,一时间内找不到北。
骑兵的战斗,变幻的速度极为迅速,在步度根迟疑的那么一个片刻,步度根已经失去了跟前方自己部队的联系,甚至发现四周都围上了轲比能的兵马,就像是一下子就陷入了轲比能的人马重围之中一般!
然而实际上,在这个时间内,围着步度根砍杀的轲比能手下兵卒并不是步度根想象的那么多,轲比能的大部分兵马都还没有赶过来,但是在黄沙飞舞的战场之中,在不断转换的人影缝隙之中,步度根不知道是因为脑袋受伤了,还是心中慌乱,竟没有发现这一点,在马背上左右看了一圈之后,竟然没有找到什么薄弱的环节,没有找到可以突围的方向!
“大王!?那个方向?哪一个方向?!耳边传来护卫急切的叫喊声。
可是越是催促,步度根便越是静不下心来,正当步度根准备横下一条心,随便乱指一个方向的时候,就看见漫天的黄沙之中,阎柔冲破了轲比能的兵卒圈子,杀到了近前,斜斜的掉了一个马头,高声喝道:“大王!跟着我来!”
步度根连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跟上!跟上他!”
其实不用步度根特别吩咐,在阎柔到了之后,焦躁慌乱的步度根护卫已经自动的调整了方向,纷纷拨马跟在阎柔后面,和阎柔本部的人马一同向外冲杀…
阎柔冲在最前面,挥舞着战刀,并不直接和前来阻拦的轲比能兵卒硬碰硬,能躲就躲,不能躲开的就卸开来,战刀更多的时候并不是在劈砍,而是借着马速在交错的时候划开或者是撩开,虽然看起来没有多么的暴力震慑的场面,但是也无形之中不会耽搁时间,整个的队列很快的就冲出了一条血路,然后和前来救援的步度根左翼大部队汇集到了一处…
之前围困步度根,是轲比能的狼群战术的优势,但是一旦被步度根挣脱了,轲比能战术的弊端又呈现了出来。当步度根大部队朝外狂奔的时候,狼群只能从侧翼小刀割肉,没有办法将步度根完全阻拦下来…
“呜,呜呜…”
悠长且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轲比能的人马渐渐的停下了追逐步度根的脚步,慢慢的撤离了接触,向后退却。
“大王!为什么不追了?”轲比能身侧的鲜卑头人不由得问道。
轲比能用手一指,说道:“看看…已经死伤了多少人?这些人难道不是我们的室韦人的子孙?长生天在上,我们是一家人啊!传令下去,对步度根喊话,告诉他们,一个无能的王会害死所有人!只有强大的王,才是我们室韦人的光明的未来!”
纷乱的叫喊声很快的汇集成为了统一的呼喝,“愚蠢的王,走向死亡,强大的王,才有光明!”
步度根的人马听了,也不由得纷纷垂下了刀,有些惊慌的相互对视,当然更多的目光则是投向了步度根…
阎柔也微微瞄了一眼步度根,发现他咬着牙,脸色灰白之中,却涨红了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五官似乎都扭曲了起来,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对,就是这样,就让你所有的理智,都在怒火和仇恨之中焚烧罢!
…(艹皿艹)…
北方大漠之中的战斗似乎暂时告了一个段落,而在西北,一场大战才似乎刚刚开始。
鹘提悉勃野带着大部队,到了日月山。
日月山,也被称之为血山,或者叫赤岭。因为山体有很多紫红色的岩石,植被又少,在阳光照耀之下,就像是被鲜血覆盖了一层般,很是显眼。
在日月山两侧,就像是黄河河套地区一样,有着明显的分割线,一侧适宜耕作,一侧则适宜放牧,一侧颇有塞上江南之风,一侧则是大漠苦寒之地,一侧是黄土高原,一侧则是青藏高原。
日月山其实是祁连山脉的一个分支,而就像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样,虽然藏区四面都是环山,但是大自然依旧给藏区留下了几个可以出入的门窗,而日月山,就是藏区通往河西走廊,捅往陇右关中的的路口。
历史之中,这里也成为了重要的交通路口,成为了商贸往来的窗口。当然,让日月山出名的,并非是正常的贸易往来,而是一个女人。
文成公主在后世当中是这样评价的——“文成公主知书达礼,不避艰险,远嫁吐蕃,为促进唐蕃间经济文化的交流,增进汉藏两族人民亲密、友好、合作的关系,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可是文成公主在唐朝皇室文牒当中,连名字都特意被删除,不予记载!
先不管文成公主在日月山是一个怎样的心情才摔了陪嫁镜子,当下的鹘提悉勃野觉得,自己的颜面,都让姚柯回这个家伙给摔成了两半!
鹘提悉勃野认为姚柯回畏战,不肯出日月山,而姚柯回则是表示,日月山是重要的地点,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之后,才能大军出日月山,否则退路被断就是绝了归途!
鹘提悉勃野自然认为姚柯回的主意太过于保守,甚至有些像是给他自己找的借口,而且之前鹘提悉勃野也命令了姚柯回要前出,结果等鹘提悉勃野到了日月山的时候,竟然发现姚柯回依旧在这一边转悠,根本就没有往外走!
鹘提悉勃野顿时大怒,召集了众人,准备以姚柯回抗令的由头,来一个杀鸡儆猴,彰显自己的威严,但是姚柯回堵了一句话回来,让鹘提悉勃野颇有些下不了台。
“如果部队进入汉人地界之后,汉人分兵诱敌,我们要怎么办?”
众人不由得看向了鹘提悉勃野。
姚柯回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如果姚柯回说什么不服不公平之类的话语,根本没人听,什么年头了还讲公平?
凡是一谈及实际的问题,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就集中起来了,自然比光喊什么“公平”啊,“携私”啊,更有效果…
部落制度就是有这个弊端,首领的权威么,可大可小。甚至下克上,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这和宣传了几百年天子君臣思想的华夏大地的习惯完全不同,所以姚柯回的抗辩,在鹘提悉勃野眼中觉得愤怒,而在其他人眼中却并没有觉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
别说现在鹘提悉勃野还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整个藏区的王,就算是他那一天真的成为了全藏区的王,也一样需要其他部落的支持,若是没有其他部落头人的支持认可,他就算是自称神都没有用。
就像是匈奴相同的一个单于称号,但是在鼎盛时期和衰败时期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要别的部落支持,首先就是要服众。因此鹘提悉勃野大声对着其他人说道:“我们只要合兵一处,管他汉人玩什么花样!只要我们能攻克了汉人的金城,我们就可以在这一片土地上站住了脚,其他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姚柯回之前是不太愿意和鹘提悉勃野正面冲突,但是眼下鹘提悉勃野竟然有准备拿他来祭旗的意思,自然不会再和鹘提悉勃野客气,问题一个比一个更为尖锐。
“就像是我们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样,汉人也熟悉他们自己地方的地形!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一抹黑的往前,如果汉人从侧翼袭击,我们要不要还击?如果还击了,汉人退去我们要不要追击?追击了是不是就等于分兵了?如果不追击,又有谁能保证大军前进的安全?大军前进的速度又怎么能够保证?又怎么能确定大雪来临之前能攻下汉人的城池?你想要做蕃人的王,我没有反对!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讲,也什么都没有计划,就只是一味着叫我们的人往前冲,不是故意让我们去送死是什么?你这样做,怎么能服众,怎么才能让大伙儿觉得公平?怎么能当好大家的王!?”
鹘提悉勃野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接干掉姚柯回就行了,何必还搞一个这样的场面来做杀鸡儆猴,又或是不该给姚柯回任何说话的机会,早早的拔了他的舌头!
“那也不是你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的理由!要是每个人都像是你一样,成天找这个那个借口,都想着缩在别人后面捡便宜…”
鹘提悉勃野还没有说完,就被姚柯回再次打断了,“谁说我们什么都没做?谁说我们都缩在后面?这一段时间我的族人都在外面打探消息,光族内的好手就死了三四十个人!难道为了大家探路,就不算是做事情了?不算是干正事了?”
鹘提悉勃野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才咬着牙说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姚柯回大声说道:“你一来就要喊打喊杀,哪里给我说话的机会了?!”
鹘提悉勃野咬着牙说道:“那你打探到了什么?”鹘提悉勃野决定等姚柯回说完,就立刻派人前去查探,但凡是找到一点错处,就以姚柯回谎报军情杀了他!
姚柯回说道:“你把我的护卫放开!让他去将地图拿来!”
鹘提悉勃野无奈之下,只能是挥挥手。
不多时,姚柯回的护卫回来了,然后捧着一卷羊皮。姚柯回接过当着众人的面展开,在羊皮之上,标明了墨色的记号,姚柯回一个一个的说着,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碰道了汉人兵卒多少人,然后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多少汉人的兵马,林林总总一长串说下来,最后对着鹘提悉勃野说道:“汉人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汉人也派了一个姓张的将领领兵前来!如果我们直扑金城,正好被他侧袭,断了退路!蕃人王,诸位,想要拿下金城,就需要先干掉这个汉人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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