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水榭里,露台上茶香四溢,水岸杨柳与桃花相映成画。
侍卫在岸上远远站着,杨肃与顾廉在湖心相对而坐,气氛静下来已经有一刻钟之久。
有燕子贴着水面飞过,顾廉扶杯打断了这股宁静:“如果说当年钱家和卢家是傅容负责的,那为何傅容又会与凌晏遇上凌晏的死,究竟怎么回事,还请王爷直言。”
杨肃勾唇:“顾大人直到今日才来寻本王,定然也是已经有所收获。大人不妨先说说你查到了哪里”
顾廉撑膝,说道:“王爷这些年在外历练,见识手段都超人一等,让人钦佩。”
“只可惜本王遇到的是顾大人,有顾大人的老练在前,本王哪里敢称什么见识手段”
顾廉微顿,执壶给杨肃添起了茶:“傅容年少英材,历来颇得皇上喜爱,按说以沈将军与王爷的关系,不该有他挟持沈将军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次不但是挟持,且还试图谋杀,难不成,是皇上忌惮沈将军背后的凌家,所以出此下策”
佟琪这时候在栈道上轻咳,得到允许后过来弯腰耳语了几句。
杨肃听完沉思了会儿,挥退他之后往对面看去:“顾大人年岁长我与傅容许多,也是个老燕京人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广威侯昔年生长子傅容时,曾经遭遇难关,傅容出生时一度传出夭折的消息”
顾廉神色微顿,随后撩眼:“听说过,但后来听说又活过来了。正因为这一劫,所以傅容颇得他们老太爷老太太的宠爱。”
杨肃道:“可是傅家那个孩子,是真的夭折了。”
说着他拿出张纸推向对面:“照这个地址去找,傅家坟园东面凤凰树下有座小坟,上面刻着傅家第十一代孙。但你查遍傅家十一代所有子孙,不会有这个人存在,包括他们家族谱上也没有。唯独对得上号的,就是广威侯原配生的这个儿子。”
顾廉也算是老练圆滑,今日来前也作好了准备,此刻听到这里,也仍是禁不住神色恍惚。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杨肃扬眉:“昨日朝上沈将军已经透露过很多事情,顾大人如今想必已经知悉,皇上为什么要对沈将军下手了吧”
顾廉到底见惯风浪,虽是这样震惊的消息,他也很快地恢复了淡定。略凝神,他说道:“王爷拥有如此重要的把柄,若是想除去傅容,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杨肃笑道:“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能不邀上我太子哥哥和顾大人一起”
顾廉也笑了下。
傅容隔着龙涎香的烟雾望着皇帝,窗外阳光明媚,深殿里两个人神情却不甚明朗。
“你是说杨肃要跟顾廉合谋”皇帝缓慢的语气里透着寒意,“顾廉即便是去到晋王府,也不能表示他们就联手,顾家是条毒蛇,咬上就甩不掉,杨肃不会不知道!”
“可是子澶手上如今有兵权,他不像父皇,父皇想跟顾家来硬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勋贵们不会附和,日前荣的态度就是例子。
“可凌冯荣三家已经明言给晋王府撑腰,只要顾家敢妄动,那几家手上几万兵马可立时揭竿而起。”
傅容将手里卷宗递过去:“这是儿臣掌握到的三家最新的动向。荣于上月就已经开始在卫所调整兵阵,带领徐澜等将领一道参研攻守方略。可见在我们向沈长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在做准备。而这个徐澜,就是徐耀的儿子。”
皇帝看完,怒意已经浮上来:“你是说,荣他们要撺掇杨肃起兵!”
“沈缨和凌家要报仇,荣和冯家与凌家又共进退,子澶在京外多年,哪里能如他们这般老谋深算 “尤其当他们猜知了儿臣身世,恰好可以以储位危机挑拨子澶,有了子澶这个正经的皇子为幌子,他们以肃正皇室血统为名杀死儿臣灭掉傅家,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就名正言顺了。”
傅家说到这里顿一顿,又接着道:“顾家为什么要死顶着东宫不放是因为他们知道太子不占着东宫,来日等父皇占据赢面,他们则必死无疑。
“简言之他们怕的还是君为臣纲四字,倘若能与晋王府联手,除去了我这个隐患之后,要挟制住父皇何等容易 “到那时候,虽然晋王府势力强,但他们也不必再顾及父皇,而谁又敢肯定杨肃一定会赢呢倘若杨肃败了,这江山,可就妥妥地要改姓顾了。”
桌面传来啪地一声,皇帝一掌拍在桌上,杯盘折子所有的东西全都跳起来。
皇帝站起来,望着半启的窗外刺目的阳光。他心里涌动着一股气,不能抑制地从身躯和四肢蹿向心口,又从心口急速地冲向脑门。
没有任何事情比皇位传承受到威胁更令人愤怒,傅容或许是危言耸听,但也不乏有这种可能。
他想起杨肃在湖州时对执意要娶沈长缨的态度,当时他未强制他如何,不过是想着他回京之后深入朝堂,会明白他的执着有多么幼稚。
在知道他在沈长缨手里栽了跟头时,他一度放了心,却没有想到沈长缨会主动找到他,还会以拼命的方式替他拿下五城兵马司。
他一头栽进了沈长缨的温柔乡,沈长缨说的话,他还有什么不会听呢 更何况傅容的提前暴露,还是因为她和荣!
从杨肃十岁起,他就只给他树立一个目标,那就是让他帮着干掉顾家,前十二年他都很让他满意,可如今顾廉登门晋王府,这就说明他已经变了。
他在原地转身,逆光望着傅容:“你想公开身世”
傅容扶桌站起来:“时至如今,父皇不觉得让儿臣公开身份,才是唯一最有利的出路么 “保住儿臣,父皇的安全才会有更多的保障,而眼下保住儿臣的唯一办法,就是公开我的身世,让儿臣能够像杨肃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宫中,以皇子的身份保护父皇,和杨家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