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朝中小的纷争虽然不断,大的战争却没有,武将想要晋职,没有沙场挥斥的机会,而只能凭借各种小范围平乱攒下的功绩为自己加分。
所以近些年长缨便是一个个案子办下来,积累着给自己加官到了如今的。
这次来长兴,她原本想的挺简单,毕竟事件前后她基本已经差不多能还原。
但事到临头,前来杀程啸的匪徒不为财也不为仇,这就让她出乎意料了。
更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除去那批人,当夜还有另一批黑衣人,相比较而言,后来的这些人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不禁疑惑,前世里后来的这批人又在这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看到杜渐,她就又想起那夜里她在他袍角上看到的草叶来。
“渐护卫真是好胆气,对东家小姐都不屑一顾。”
杜渐迈步下了石阶,停在她面前两步处:“酒好喝么?”
这个人虽然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做着最平常的差事,但在长缨这个将军面前,却似并不曾有低头的想法。
“你早就认出我来?”长缨打量他。“这身腱子肉不错,臂肌发达,腰背却不显粗壮,擅使武器?”
杜渐垂眼望着她:“沈将军跟男人初见面都这么寒暄?”
“我可不是寒暄,”长缨目光温度渐降,“昨夜里我们交战了很久你才出现,你去哪儿了?”
“上街了。花朝节嘛,我也算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总有人约黄昏后。”
“街头有草?”长缨环臂扫视他,“你昨夜出现的时候袍子上挂着草叶。
“可是一般情况下草叶是不会挂上衣裳上,除非,是经过用力或者快速的磨擦。
“我想了下,这城廓里面,似乎只有——爬墙上树的时候才有机会磨擦到?”
杜渐望着她:“沈将军是怀疑我爬墙,还是怀疑我上树?”
“我怀疑你是个内贼!”
长缨冷眼:“听说三个月前程大人路遇匪徒的时候是你刚好路过解救下了他?而后又被他带回府里当了护卫?
“真是好巧,刚刚三个月,程大人又出事了,这次是在自家府里出的事,而且杜护卫这次居然没有及时出手。”
杜渐盯着她看了片刻,说道:“将军可还有别的确凿证据?”
“证据都是给外人看的,杜护卫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来。”
长缨道:“听说渐护卫三个月前是在南下访友的途中偶遇的程大人遇险,不知道你这位好友是什么人?
“渐护卫如何访到一半又留在长兴府州当了护卫?在来到长兴之前,你在何处高就?”
接近程家之前,她自然会对他身边紧要之人加以调查。
杜渐看了眼左右,说道:“沈将军疑问很多。”
“因为渐护卫疑点不少。”长缨望着他,“我很想知道,前夜里前后两拨匪徒,究竟是如何能够冲破渐护卫你的掌控顺利进入知州府做案的?
“渐护卫身负过人之能,整个知州府的防卫却如同虚设,敢问你是如何让前后两拨人皆如入无人之境,并且还能让他们在你我两方人围截之下顺利逃脱的?”
她目光炯亮,不容他逃避的样子。
杜渐睨着她,道:“沈将军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与匪徒有染?难道我就不能因为这节日而疏忽了防范?
“如果这也能定我的罪,那么从匪徒与将军同样的操着纯正的燕京话,以及以将军对匪徒情况的熟知来看,我岂不是还可以怀疑将军这是出戏码?”
沈长缨道:“匪徒说燕京话我也很意外,既然渐护卫也留意到了,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猜测,你们要找的这东西跟朝廷有关?
“因为我想,一般的匪徒大约不可能不远千里专门从京师跑到湖州勒索一个小小的知州。”
她停了停步,回头道:“你大约,是属后面这拨人的?”
四面有树叶动,杜渐忍不住侧了侧目。
“放心,我的人在望风。”长缨自如地道,“你只管说实话就好。”
院里只剩他们俩人,紫缃当然已经出去望风了。
杜渐微微凝目:“你怎么判断的?”
“猜的。”
杜渐笑了下,冷的。
长缨道:“我就不来虚的了,渐护卫是宫里的人?还是官府的人?”
四面气氛有点过于安静。
杜渐面色如常,反问道:“听说沈将军三年前入军门,从最低层的军士做起,一路立功无数,半年前就升上了副千总。
“还听说但凡经过将军之手的案子无一不成,卫所里因此对将军还有了不少贪功一类的闲言碎语,将军想晋升的念头可谓无人不知。
“沈将军这次潜伏在长兴,难道是特地前来抢这个功劳的?”
谋杀朝廷命官是大罪,且对方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人,可以算作是有组织的匪徒,作为将领的沈长缨保住了程啸又剿灭了匪徒,完全可以在军中记个功劳。
长缨心里有数了,他这句话抛出来,即算不是宫里的,也定会是官府的了,否则不会知道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