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罗汝才惊骇欲绝。
他知道现在自己面临着巨大的麻烦了,对方果然布有陷阱!
最让他骇然的,是这里的地势环境,原本是极不适合布陷阱的,可是官兵只是用十余辆大车加上一堆铁丝圈,便布成了一个杀局!
那铁丝圈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若是军纪严明的部队,还可以不顾牺牲,以人力将之扯开,可是对于流寇来说,要他们做到这一点就太困难了。
发觉被伏击之后,流寇便乱成一团,罗汝才能约束的,也不过是身边数十骑罢了。而火枪齐发中,流寇们惊恐地发觉,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排排倒下,转眼间便是百余人不能再起。
冷兵器时代军队,能伤亡百分之五而不动摇的部队,已经是极合格的了,只有最精锐的、纪律最为严明的部队,才能在伤亡重大的情形下继续保持战斗力。故此,流寇在发觉了自己的同伴大量伤亡之后,顿时开始四散。虽然来去的路都被堵上了,但水边浅滩还可以趟过,顺着这浅滩,总是条出路!
“所有的流寇,都习惯于投降或者逃跑,从来没有坚定的反抗意愿。所以,在战斗中遇到困难时,他们很容易动摇,如果官府开出的条件合适,他们甚至愿意将刀对准过去的伙伴,为的就是搏一个‘招安’,《荡寇志》中的宋江,便是流寇的代表,虽然他们以梁山泊为基地,实际上却并没有任何关于秩序的建设,既不曾发展民生,又不曾关心生产。所以,当有人伸出招安的旗帜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投降了…”
这一连串的文字在高大柱心头闪过,这些文字仍然是俞国振《流寇论》中的分析,而将之与眼前的罗汝才等一对应,便觉得,俞国振所言,当真是真知灼见!
“幸而苍天有眼,为我华夏生出小官人这般人物!”高大柱心中的敬仰,当真是无以复加,从俞国振将他一家自死亡线中救出起,他便极是尊重俞国振,但那种尊重是因为救命之恩,此后则慢慢因为俞国振的才能而生出敬仰,直到现在,发觉俞国振一言一语中都含有深意,便更是崇拜至极了。
那些马一踏入浅滩,顿时嘶叫起来,不一会儿,一匹匹都倒入水中。看似较为安全的水下淤泥之中,早就埋有铁钉蒺篱,水半浅不深的根本看不清,故此避无可避,那些流寇纷纷只有下马,弃马泅水逃生。
深秋的长江之水,倒不是很凉,但岸上的火枪却要人命,罗汝才眼见着自己身边一团团都是血圈,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也被击杀得差不多了,顿时明白,今日只怕是脱不了身了。
“愿降,愿降!”他大声呼道。
“愿降,饶命,愿降,饶命!”
周围哭嚎声一片,虽然流寇也用火铳弓箭进行反击,也射伤射死了百十名官兵,但相对于他们自己的伤亡来说,对官兵的这点杀伤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投降…”
高大柱轻蔑地扫视了众贼一眼,然后下令道:“接受投降,喊话,不降者杀!”
战斗就如疾风骤雨一般,当白文选抵达战场时,除了尸体之外,就是一滩滩的血迹,战场被打扫得极干净,甚至连死去或者重伤的马都没有剩余。
“这是…”
白文选大惊失色,战败并不令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几乎没有一人逃脱,他观察周围地形,实在想不出,在这种地形之下,官兵如何伏击全歼罗汝才带领的几千骑兵!
就在他犹豫间,突然四周一片声起,无数火把、旗帜迎风展开,远远望去,似乎有千军万马从各处河汊、水渠中过来。白文选抬头望去,便看到一面巨大的旗帜,上书“大明南海伯俞”六个字!
俞国振!
白文选立刻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对手,无论乎一声不响就将罗汝才几千兵马吞了下来,原来是俞国振!
当初只凭几百骑,便让孙可望折戟、张献忠败北,只凭一千余骑,就将高迎祥生擒的俞国振!
流寇中识字的虽然不多,但只要识字者,无人不知这六个字的意思。
流寇中的核心是惯寇,而惯寇同时也是在南直隶被俞国振打怕了的,新寇便是没挨过打,却也经常听同伴说起“俞幼虎”,见着这旗帜,又见了周围那声势,众贼哪能不心惊胆战!
而白文选更是拨转马头,面色惨白,当先逃走。
他才不要和孙可望一般的下场!
无怪乎罗汝才败得如此彻底,无怪乎战场打扫得如此干净,这可都是俞幼虎的拿手好戏!
“献贼休走!献贼休走!”
听得四面八方全是这样的呼喊声,白文选知道对方将自己当成了张献忠,他更是拼命扬鞭抽马,跑得更快了。
张献忠两次毁了俞国振在襄安的细柳别院,两人间可谓结成了死仇,对方既然认定他是张献忠,便不会轻易放过,他不加紧些逃命,必是死路一条!
他一带头退,周围的兵更是鬼哭狼嚎一般逃命,相互间践踏踩倒者便数以千计。几万人在这狭长的地方,原本就容易出现踩踏事故,逃命之时,更是顾不得那许多。
就是导演了这一幕的高大柱,看到这种情形,也呆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乌合之众!”
“咱们小官人威名竟然至此!”一个虎卫感慨地道。
众人听得分明,流寇逃跑时许多人都在喊“幼虎来了、幼虎来了”,简直可谓闻风丧胆。他们这边虚张声势出来,原本只是想吓退流寇,结果流寇不是退,而是大败了。
这样的机会,自然不可错过,高大柱便是不擅机变,也不会忘了下令追击。而且不灭他多说动员,官兵们自然兴高采烈地追了上去,痛打落水狗谁不会?
这一追就足足追了十里,高大柱才出于谨慎,收兵回来。经此一战,流寇士气必然崩坏,接下来战守就都好办了。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却来了一军,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方军门来了!”
此时天色渐晚,高大柱已经下令择地扎营,听到方孔炤赶到,不免有些惊讶,他匆匆来迎,才见着方孔炤,便发觉这位湖广巡抚的脸色相当难看。
“见过军门。”高大柱以为他是心忧战事,向他道:“我遣人向军门告捷——军门莫非未见到?”
“大柱,你做得好,生擒罗汝才,这是大功…可惜,你的大功,却抵不过别人的犯蠢!”
高大柱愣了愣,这种突然来的变化,让他有些不明就里:“军门之意?”
“我在公`安城中,顺着江水飘来无数船只和死尸,后来又见到一艘败下的战船…熊总理、左良玉吃了个大败仗!”
“什么?”高大柱讶然。
熊文灿支使不了左良玉,左良玉甚至逼得熊文灿不得不将自己招募的擅使火枪的广`东兵解回原境,又不得不向朝廷请调边军,象是陈洪范领的登莱兵,还将方孔炤辛苦练出的兵抽出了一万多。而左良玉骄横之名,高大柱也听说过,在安庆之时他与陈洪范合击击败了张献忠,张献忠挟众再入英霍山中,他不但不听史可法之令入山进剿,反而在驻地纵兵劫掠百姓,夺人财物淫人妻女,所作所为,与流寇别无二致!
就是这样的人,东林党还是视之为军事上的依靠,颇为优容,朝中便是有人弹劾,也被安抚下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东林党还真是只有党派利益,没有是非之分,就是其内部矛盾,也是以地域或者关系远近来决定立场,而不是国家利益!
正是在东林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左良玉几乎不将熊文灿放在眼中,名义上熊文灿为总理,实际上很难调得动左良玉。他们大军尾随张献忠等诸寇,在郧阳巡抚治下辗转了一圈,待得知流寇于荆`州渡江之后,便跟着过江。左良玉自是当先,和张献忠想法一样,他想的就是湘楚境尚未被过兵火,定然有的是财货可供劫掠。但张献忠却早有准备,待他渡江到一半时猛然攻击,双方在江畔一场大战,左良玉兵力不足,惨败而回,而张献忠乘机杀了个回马枪,又在长江北岸与之大战,左良玉再败,溃兵带着熊文灿大营都崩盘,大量官兵降了流寇!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再也不能指望熊文灿与左良玉了。”说完情形之后,方孔炤恨恨地一击手:“军国之事,便是被此辈所误!”
高大柱默然。
如方孔炤所言,原本极为有利的局面,因为熊文灿的这次大败而完全改了。
张献忠还是低估了湖广兵的战斗力,方孔炤兵力虽少,但战斗意志顽强,高大柱擒获罗汝才之战,将张献忠等诸寇可谓扼在了长江与虎渡河之间。若是熊文灿与左良玉不败,他们一方面以舟师断张献忠退路,另一方面主力绕道与方孔炤会合,完全可以在长江荆江段的这个大拐弯处彻底解决掉张献忠等巨寇,如此流寇几乎清去大半。但熊文灿一意招抚,战斗意志不坚决,左良玉贪图劫掠,轻军冒进,直接就导致这大好的局势被破坏了。
而且熊文灿所统大军溃散,也就意味着荆江南北,再无能正面与张献忠相抗衡的兵力!
如此危局,孰能横刀立马力挽狂澜?
(如此危局,孰能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