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的感觉没有错,在陆战一师的前方,真的有几万名中国军人,静静的潜伏在冰天雪地里,等待他们自投罗网!这些中国军人,身上的军装单薄,有些人甚至连生存必备的棉帽都没有领到,虽然为了这场狙击战,上级已经额外多给他们准备了必要的补给,但是他们的食物仍然少得可怜。在他们每个人的背囊了除了七日份的炒面外,还多了两个已经冻得可以敲死人的玉米,和几个黑糊糊的烤土豆。
知道陆战一师还没有上钩,战斗还没有打响,所以这些中国军人,在吃饭的时候,都很从容。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一点生石灰,这真是好东西,只要烧上水,就能产生相当的热量,让他们勉强可以把找到的冰块烧成热水,混合着他们布袋里的炒面,搅成一碗热面糊。没有人去使用一弯下腰,就可以抓到的雪粉,因为有人清楚的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水源,必须利用热量融化来取得水的话,就要用冰块。因为同体积的冰,融化得到的水,远远比积雪融化得到的水更多。最重要的是,很多人的意识中都有一个误区,实际上…冰块比积雪更容易融化!
这种用炒面泡成的热面糊,真的很好喝,更重要的是,就是这样一碗热面糊,给他们的身体里又重新注入了生存下去必须的热量,让他们可以静静的潜伏在冰天雪地里,等待着敌人的光临。
这些中国士兵,并没有直接在冰天草地中直接宿营,他们发挥出中国士兵最擅长的土木作业,用雪粉和冰块,垒砌出一个个勉强能容纳一个人躺进去的雪穴。只要在睡进去后,再把雪粉堆积起来,堵住洞口就是一个类似于爱斯摩尔人冰屋的封闭环境。
有些人的身上,还准备了蜡烛,因为在雪坑这种封闭而狭小的环境中,一支蜡烛产生的热量如果可以合理的利用,已经足够他们对抗外面的极地严寒!
“记住,寒冷的气候是一种很强的自然力量,它的危险与杀伤力,绝不比开着坦克和轰炸机的敌人差!在寒冷的区域,冷风吹过来会带走大量的身体热量,这是流动的空气,吹在暴露在外边的人体皮肤上而造成的结果。简单的说,在零下9摄氏度的环境中,每小时十五节的风速吹在人的脸上,带来的寒冷,相当于零下二十三摄氏度的无风环境!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绝不能让自己的皮肤,直接裸露在空气中!”
“如果想在极度寒冷中生存下去,有四个保暖的基本原则,你必须遵守!一,衣服要穿得宽松,并且要分层。衣服和鞋袜太紧会限制血液循环,使冻伤更容易发生,同时会减少衣服和衣服之间的空气量,从而降低其隔热的功效。多穿几件薄一点的衣服比只穿一件同等厚度的衣服效果要好,因为衣服和衣服之间会形成不流动的空气层,这些空气层能够隔热保温。同时也便于脱和穿,热了马上脱掉一件,防止过多出汗,冷了马上加一件,增加温度。”
“二,避免身体热度过高。如果热度过高,你就会出汗,衣服会吸收汗水,这样会从两方面影响你的体温:湿度降低了衣服的隔热保温性能;汗水蒸发导致的冷却作用会使体温下降。要调节衣服的厚度,使自己不要出汗。你可以部分敞开大衣或夹克,或者脱掉里面的一层衣服,或者脱掉手套,或者脱下大衣的帽子或减少头部的包裹等等。热度过高时,头部和手部是很有效的散热部分。”
“三,保持衣物干燥。在寒冷的气候下,你里面的衣服会由于出汗而潮湿,外面的衣服如果不防水,粘在上面的雪霜被体温融化,也会弄湿衣服。如果有的话,外面要穿防水的衣服,它能够阻止大部分雪霜融水。进入热的避身所之前,刷掉身上的雪和霜。不管采取怎样的预防措施,你总是会有弄湿衣服的时候。这时,弄干衣服会成为主要的问题。在行进时,把潮湿的手套和袜子放在包裹上面。在冰点气温下,有时风和阳光会吹干和晒干衣服。或者你可以将手套和袜子贴身放好,不要折叠,你的体温会焐干它们。在营地里,可以把潮湿的衣服用晾绳或临时做的架子挂在帐篷顶端。你还可以生一堆火,这样可以烘干每一件衣物。烘干皮革制衣物时要慢,不要太着急。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弄干你的靴子,可以将它们放在睡袋的外层和衬里之间,你的体温会帮助烘干它们。”
“四,保持衣物干净。从卫生和舒适的角度来说,这是很重要的,而在冬天,从保暖的角度,这也同样重要。有尘土和油脂的衣服会大大降低其隔热性能。如果衣服之间的空气层被挤压或者被填满,身体的热量会更容易散失掉。”
每一位连长、排长甚至是班长,都一字不漏的记住了这些话,虽然很多人还无法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含意,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牢牢的记住,当有人冻伤的时候,应该如何急救。他们都知道了在这种环境中,会有战壕足病和足渗病,他们都知道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中,必须要控制每一个士兵的饮用量。如果饮用水太多,在夜间他们就要起来去解手,这样会大量浪费身体的热量,可是如果饮水太少,一旦发生脱水现象,士兵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面临死亡。他们还知道了什么叫做日光灼伤,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可能让双眼相当时间看不清任何东西,叫做“雪盲”的病。
每一位基层军官都在一丝不苟的做着一切他们学到的,会做的,能做的事情,他们给那些冻僵的士兵喂生姜,灌辣椒水,为了救活那些冻僵的士兵,他们在雪坑里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抱住自己的士兵,用自己的体温去抢救那些兄弟的生命。
他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但是当一个难熬的夜晚过去,太阳终于吝啬的把阳光与少少的温暖倾洒到大地上的时候,那些班长、排长、连长一个个的隔着雪洞去叫,一个个的去喊的时候,总有一些雪坑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望着那些躺在雪穴中,已经永远闭上了年轻双眼的兄弟,抱着这些不知道相处了多少年,已经比亲兄弟更像是亲兄弟的士兵,那些基层指挥官们,都在轻轻吸着鼻子,他们的嘴唇在不停的嚅动。
在他们的眼里,战场上一个军人死亡,就像是蚕茧终于蜕变成蝴蝶一样自然而美丽。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在陌生的土地上急行军,很可能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他们也能接受一些正常的非战斗减员。但是…有谁能接受仅仅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一天的急行军,就有七百多名士兵严重冻伤这样一个数字?又有谁愿意去知道,在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晚上这两天两夜时间里,究竟有多少人,永远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又有多少人,就算是不死一辈子也成了残废?!
一个连长瞪大了双眼,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在他面前那个雪洞,静静的躺在里面,无论他如何的喊,如何的叫,也无法再睁开双眼的军人,就是他的副连长。这位副连长没有用积雪堵住洞口,他甚至对着冷风吹过来的方向,故意扩大了洞口。发给他的那张单薄的行军毯,并没有披在身上,而是被他叠得方方正正的,当成枕头压到了自己的头下。
他是冻死的,故意被冻死的。就在他的手边,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二十四号在急行军的时候,我想拉起一个被绊倒的士兵,结果右手被划伤,进而引发冻伤,到昨天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我不知道试了多少次,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扣动扳机开枪,我的手废掉了!我这一辈子走南闯北,不知道有几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日本人的轰炸机没有炸死我,蒋介石的大炮没有炸死我,我早就不把自己这条命当成一回事,我的右手废了没有关系,我还可以给兄弟们打气,还可以用左手帮大家装子弹,擦枪。可是就是在昨天晚上,我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冻伤了,我的脚腕肿得就像是个萝卜似的,我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一个冲锋连的副连长,只能躲在最后面,连枪也不能开,连路都不能走,在战场上我只会成为你们的拖油瓶,就算送回国,活下去了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选择了死亡,这样最起码,我是死在了战场上,我还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烈士!连长,这一次我没有得到你的批准,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请你让我在最后,选择一次自己的路吧!连长…对不起了!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信,就写到了这里。
这样的故事,就在这片冰与雪交融的平原上不断上演,在战斗开始前,不知道有多少没有死在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中的英雄,永远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就是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就是在这个叫地球的蓝色星球的一脚,就是在这个叫盖马平原的冰雪世界里。就是在朝阳的照耀下,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军人,脸上挂着悲伤的泪水,扬起了他们的头。他们迎着那股来自西伯利亚,穿过了中国的东北,来到这片冰雪平原的刺骨寒风,将自己的目光,狠狠投向了遥远的南方。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词:战吧!
战争!
如果没有大的战争,没有一场激战、血战、狂战、疯战,就算是他们的师长,他们的军长,甚至是他们的总司令,也不可能再压抑住这些军人心里,那股腾腾升起的、悲伤的、愤怒的杀气!